此时方识自由身。
花岛为邻鸥作侣,深处。
经年不见市朝人。
已得希夷微旨,潜喜。
荷衣蕙带绝纤尘。
唯有此刻,我方能感受到范蠡那份安闲恬适!
隐姓埋名,栖宿于烟波浩淼的太湖之上,寄情山水,笑傲风月,把酒临风,吟诗诵词,与鲜花盛开的小岛为邻,和纯洁无邪的鸥鸟作伴的那份安闲恬适!
如今的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
虽然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这儿了!
竖起画板,摊开画纸,我端坐小板凳,开始细细地描绘着眼前的美景。
在我画画的时候,玄月通常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我画,不说话,直到我全部画完后,她才轻轻叹一声,真好看……
而这时候,吴妈就会端过来一盘小点心和一壶菊花茶,她说这菊花茶对眼睛好,让我多喝点。我总是含笑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静坐了好一会儿,我提笔又顿住,稍愣间又提笔,几番犹豫,心上突然涌上一股烦躁,便匆匆点了一笔墨甩向画纸,一滴浓墨在画纸上迅速扩散,铺开一大片,如炸开的雪花,我没有撕掉那纸,而是就着那拙劣的一笔细细勾勒,慢慢将心中的意境描绘出来,只顷刻的功夫,一个粗糙的框架便跃然纸上。
玄月凑过头来左右瞧着,终于忍不住问:“小姐,你这是在画什么?奴婢怎么看不懂?”
我轻笑,“莫说你看不懂,我也看不懂,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自己打算画什么……只是将心中所想画了下来……”
玄月轻轻‘哦’了一声,便又沉默了。
有温柔的风掠过,有洁白的云飘过,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好了!”我长长舒了口气,将画拿远一臂的距离,左瞧瞧,右瞧瞧,总觉得画中那人的轮廓有些面熟……
身后的玄月却倒抽口气。
“怎么了?”我回眸看她,“有什么不对的吗?”
“那……那不是爷吗?”玄月指着我手中的画,纤指微微颤抖,“虽然小姐没画五官,但那轮廓错不了,还有那身衣裳和腰间的玉佩……是爷……没错……是爷!小姐画的是爷!”玄月兴奋地大叫。
我再仔细地瞧过去,画中的锦袍男子没有五官,只有浅浅的轮廓,置身于芍药花中,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一朵娇艳的芍药,姿态随意,虽然没有五官,却能让人感觉到他暖暖的笑……
是宣亦晋吗?我定神瞧着那轮廓,还真有几分相似……
“我怎么会画他?”有些困惑。
玄月“扑哧……”一笑,“定是爷好些日子没来看小姐,小姐想思得紧,不自觉便把爷的样子画下来了……”
“死丫头!”我跳起来追打她,“我让你胡说八道……”
这时,吴妈刚好端着下午茶过来了,玄月忙躲到吴妈身后叫苦不迭:“吴妈救命啊……奴婢刚刚不过是碰巧说中小姐的心事,小姐便要杀人灭口了……吴妈定要救奴婢才是……”说罢,还故意挤出两滴伤心泪。
“别闹了,快别闹了!”吴妈沉着面孔斥道,“爷就在下面,马上便上来,你这个死丫头给我安分点!”一边将点心和茶水摆在一旁的小石桌上,对着我时,又换上笑脸,“小姐,爷马上便要上来了,您是否……要回房梳妆一下?”
我看了眼身上轻便的白色罗衫,简单的样式,无花边、无钩纹,头发也没有束成发髻,而是漫天披散一头青丝,长及腰际,在风中,如跳跃的机灵,轻轻地舞。
我摇头,“不必了,这样穿舒适。”
“只是未免太随便了,不够庄重,小姐就不怕……”吴妈苦口婆心。
我依然摇头,从未想过要为谁去特意梳妆打扮,以博得他人的欢心,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想,我是尚未遇到真正的悦己者,所以不愿为他容。
“他在哪儿?”
“嗯……”吴妈向前走动几步,靠近观台,向下张望着,突然眼前一亮,食指向下遥遥一指,“小姐,爷在那儿。”
我与玄月皆探出头去,只见下面一片花海中,一个锦衣男子端坐岩石上,静静地姿态,一动不动,似是沉思……从上头看下去,只见得着他漆黑的发顶和隐约的轮廓,尽管瞧不起表情,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哀伤,蔓延在花丛中,带着不舍,带着类似雨露对晨晖的眷恋,那份落寞衬得他华丽的身影更显萧条……我的心情莫名低落,心底有根弦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小姐要下去吗?”身边的玄月轻问。
我要下去吗?我低低问自己。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我与宣亦晋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显然是故意避而不见,如果我再如此被动下去,他定然不可能爱上我,待到三个月后,我不仅没走得了,没寻回青菡和风一,更得什么都听他的……到时,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轻轻点点头。
玄月欣喜,陪着我下楼去。
一节一节的楼梯下去了,转了几个环,穿过客厅,踱步出了“凝香阁”,面前是一片花海,静坐的男子依然静坐,似乎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手中握着一只开得正盛的芍药,目光飘忽,眼神迷离,似是沉溺在某种美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