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退开他的怀抱。
我在等待……
良久，良久，亦陌轻轻推开我，眼中有些懊恼和悔恨，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我的眼，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却扬颜笑了，亦陌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来，坐。”我热情地牵住亦陌的手，拉他在石凳上坐定，随即坐到他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菊花茶递给他，“这茶搁得久了点，怕是凉了，二皇子若不嫌弃，就将就着喝吧。”态度随意，仿佛方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亦陌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你……”他迟疑着开口，“你过得好吗？”
食指扣起玉壶，壶颈狭长，微微倾斜，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七分满，放下玉壶之际，我看了眼对面神色颇凝重的男子，缓声道，“二皇子是繁忙之人，特地来此，不会只为瞧瞧我过得是否好吧？说吧，所为何事？”
“为何我偏要有什么目的，不能只是单纯来瞧瞧你吗？”亦陌脸色微沉。
“是吗？”我优雅地品茶，“或许怜衣过虑了……不过，二皇子眉宇间的愁云怕不是为怜衣吧？”
亦陌沉默着，眉头微锁。
我瞧着他的面色，斟酌着道：“怜衣不是多事之人，如果二皇子实在不愿说，就当我什么也没问……”
亦陌抬眸看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我还没来得及体会，便闻他缓缓道来：“最近朝中有两股势力在牵制我，一方阻碍军事力量，一方收买元老大臣，两方夹击，令我措手不及……偏生，到现在我还不能对抗这两股势力，他们很狡猾，擅于隐藏，擅于伏击，而且相当有实力……”
“你怀疑其中一股势力来自宣亦晋？”我轻轻打断他。
亦陌点头，“不是怀疑，而是确信！”
“为何？”
“因为，无论谁，只要可能威胁到太子继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之而后快！而我，正是现今朝中最得人心的皇子，又排名前列，除太子以外，我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而且太子尚小，就算再过几年，也不足以继承大统……”
“等等！”我匆匆打断他，急切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亦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说，太子尚小，就算再过几年……”他尚未说完，我便挥手打断，“不是这句！”我脑中微微错乱，猛地喝了一口茶，才道，“你方才是说太子继位？他是为了让太子继位？而不是他？”这太令我震惊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宣亦晋欲夺天下，却原来是想为太子夺天下！
或许……他只是借着帮太子夺天下的名义，光明正大的铲除异己，然后自己坐拥天下……我点点头，依宣亦晋的心机……未尝不可能……
“他？”亦陌比我更错愕，“你是说五皇叔？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我盯视着他，“这************，诱人山河，辽阔疆土，有谁不想要呢？”
这话似是说中了亦陌的心思，他微微低下头去，少顷，抬起来，却是毅然告诉我：“天下间独独五皇叔不想要这江山，也是不能要的，他若想要，当年这江山便轮不到我父皇来坐，只是五皇叔不愿争，他若愿意，只要挥挥衣袖，便得天下人簇拥，改朝换代只是弹指之间……他不能要，则是因为高皇后的缘故……”亦陌顿了顿，眼中缓缓燃起敬意，“当年那样触手可得的江山，他都不屑，现在又何必与我们这些宵小之辈龙争虎斗呢？”
原来如此……
我缓缓忆起宣亦晋书房正中的那条横幅，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山一脉，水一代，流水白云常自在。
现在，我总算能理解宣亦晋何故作此诗了，原来他也曾是渴望淡泊之人……
只是，他为何不退出这些是是非非，真正做个与世隔绝的世外高人呢？
他与高皇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抑或说，他曾经对她承诺过什么？
我摇头叹息：“君以民为贵，其实这江山谁坐了都不打紧，只要是对百姓好，处处为百姓着想，让百姓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就好……百姓并不在乎皇帝是谁，他们只在乎当朝的皇帝对他们是否好，如果好，便爱戴，如果不好，便反抗……”我见亦陌认真地瞧着我，又倒了一杯菊花茶，才缓缓道，“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好比这水，看似温和，波澜不惊，其实潜在的力量大得可怕，他们可以拥戴你，同样也可以毁了你！所以，往往得民心者，才得天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亦陌喃喃自语，似是陷入沉思。
我点头，对他微笑，“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忽然眼前一亮，似是脑中某根神经被接通，他竟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兴奋道：“谢谢指点！谢谢你的金玉良言……”亦陌兀自兴奋着，没注意到来人，我却在抬眼间瞥见转角处的一抹身影，玄色淡袍，面无表情地瞧向这边，情绪不明，只是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亦陌抓着我的手上！
他来多久了？
我心头一惊，竟莫名的心虚起来，想都未想，便猛地抽回手，亦陌手心一空，他稍愣，笑脸微微失落，瞧见我不自然的神色，才在目光四顾间，看到转角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