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首望着窗外一轮明日,却丝毫不觉刺目,似乎这样的光芒才能将心底曾经的黑暗照亮一般,缓缓接着道:“当时,在醉红楼,娘亲是只卖艺不卖身,妓院里妈妈见钱赚得也不少,便也没有强求娘亲。直到后来,客人们渐渐不满意而要砸场子,妈妈才摆宴让价高者买去我第一夜。晚宴上,来竞投的男人挤了满场,你爹爹便是这其中的一位。”
“最后便是爹爹将您买去吗?”暗香已经不知不觉陷入娘亲那段青苦的回忆中,水漾的黑色双眸心疼的照在娘亲身上。
李秋荣摇摇头,那一瞬间,眸中竟然浮现一抹温馨的笑,“不是你爹爹,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另外一个男人?”暗香吃惊道。
莫非这些故事,便是与那一个男人有关?
“在最后一轮竞投,他出了一个天价将你爹爹压了下去。娘亲的第一夜,顺理成章的便交给了他。”回忆过去,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清笑。暗香却看的很清楚,娘亲的眼中,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缱绻的眼神,想必,她说要等的便是那个男人。
“那后来呢?”
“娘亲那时候也只有十六七岁,经过那一夜,他的温柔,他的才气和仪表堂堂,便将娘亲摄住了。娘能感觉到,他也是倾心于我的,他向妈妈包下我一个月,带着我在外面游山玩水,共赋诗词,对我温柔体贴,还许下一生的诺言,说不出三月,他一定会回来娶我过门。”
李秋荣说到这里,便停住了,眼底有着深深的凉意。
暗香已经能猜出七八分了,若不是那个男人中途出事,便是又作了那诗词中无数负心人中的一个。
只可怜了娘亲——
“还不到三月时间,便传来他大婚的消息。娘亲,当时便崩溃了,一气之下便嫁给了前来求亲,你如今的爹爹。不久便怀上了你。”
暗香这才终于明白的点点头,难怪外面有那样的传闻,难怪容姨那样羞辱娘亲,还说她是孽种。
“可是徐妈不是说,娘您刚进来时,爹爹还是很疼您的吗?”
“没错,你爹爹起初是最疼娘亲的,含在口里捧在手心的。可是娘亲心中只有那个男人,从不曾对你爹爹笑过一次,久了,他也便失去了耐心,又兼之外面传闻你不是他的亲身骨肉。他盛怒之下,便再也没有理睬过娘亲。后来,他娶了容姨,娘亲的地位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娘,那一日容姨找您,说了什么?”
又牵扯到容姨,暗香总感觉,既然爹爹对娘亲有爱,应该不至于二十几年却从不正眼瞧上她们娘俩一眼,或许这些跟容姨有关系?
李秋荣眸地寒意更深,瞧着窗外却沉沉的闭上眸子,道:“香儿,娘亲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容姨是娘亲的亲姐姐。”
暗香更是傻眼的看着娘亲,她刚才的话完全出乎她意料,容姨竟然是娘亲的姐姐?
李秋荣、李慕容,可不是只差一字吗?
暗香拧着眉直想拍自己脑袋,怎么她早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是,既然容姨是娘亲您的亲姐姐,为什么却一直以来都与我们过不去?”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容姨看向她们的眼神中有着怎样的仇恨和鄙视,若是亲姐妹,怎么二人关系会这样差?
“还有,娘亲的爹爹香儿的外公,岂不是琳琅当今的宰相国舅爷?娘亲又怎么会沦落到被卖入青楼呢?”
层层疑问,云烟雾绕的将她团团围住,让她看不真切,也想不明白。
李秋荣却云淡风清的笑笑,似乎她们在谈论的不是自己,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娘亲和你容姨并不是同胞所生。当年,你外公疼爱的只有外婆一人,慕容的娘亲嫉妒吃醋,便百般的刁难我们母女,最后,还将外婆害死,将娘亲逼出家门。甚至,连我最后被贼人强抢,卖入妓院也是慕容在背后指使,那一次娘亲之所以会昏倒,便是慕容将这个深藏多年的秘密告诉我,才——”
“太可恶了!”
暗香被气得身子直抖,愤恨以手击桌。她竟不知道,容姨在背后干下这样残忍缺德之事。为了争宠,连自己的亲手足也不放过。
“娘,您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香儿,您的过去这样艰难?”
“以前不说,是因为香儿你还太小,娘怕你承受不了这些。而且,娘也不想破坏你心中对这个社会的美好印象,娘只希望香儿你能活得快乐而幸福。”
李秋荣抚摸着暗香因激动而瑟瑟抖动的手,她本是打算将这个秘密带入黄土之中,一辈子隐瞒的。可是,如今香儿嫁入深宫,尔虞我诈的事情必是时常发生,承受能力一定比小时候强几倍;再者,将此事做告诫,提醒香儿要多留一份心,姐妹手足之间况且争斗如此,更何逞他人?三,如今李慕容已贵为琳琅太后,日后指不定会与纳桑有所交集。揭穿她邪恶的面目,让香儿多一份防备之心也总是好的。
“娘好傻。若这个世界原本便是这样丑恶,再怎么遮掩,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早一些看透这个社会,或许还能早早从中寻一些事,聊以自慰;总比将来发现,已是沧海桑田人生逝去大半,再来迟悔懊恼要好。香儿只要娘亲过得好,只要孩儿们能健康成长,便是幸福快乐的。”暗香枕在娘亲的膝下,像小时候撒娇一般,抬起眸子深深地瞧着娘亲,眸中却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