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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的天,明媚的阳光,是个完美的结婚好日子。
化妆间里,千寻跟刘嫣红一左一右坐在新娘子旁边,看化妆师为她上妆。
“真漂亮!我们家琳美人的姿色果然不是盖的。”千寻笑着调侃,从镜子里面看到琳琳正对着她做鬼脸。
女化妆师好脾气地笑着劝:“小心点,不然待会把你的唇线画歪了你可不能怪我。”
琳琳得了指令,赶紧绷紧一张脸动也不敢动,可怜的模样看得千寻跟刘嫣红呵呵直笑。
刘嫣红拍了千寻一巴掌笑道:“算了,你就别再逗她了。我出去看看其他姐妹来了没有,这里你照看着。”
“好,你先去吧。”千寻应着。
妆化好了,千寻陪着琳琳进更衣室换礼服。看着雪白的婚纱映衬下的娇俏容颜,她忍不住无声一笑,感慨道:“琳琳,你要幸福。”
琳琳从镜子前面转身,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也一样啊。不光是我们两个,我还希望我们所有的姐妹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
顿了顿,她终是忍不住又说:“童童,放弃好不好?才结婚几个月,你都瘦了好多。”
每次都劝她,也每次都无功而返,童童是几个姐妹中最固执的一个。
果然,千寻只是摇头笑,半晌才道:“走到这一步,我觉得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往前走下去。”哪怕自己的心绪已经悄悄起了变化。
“真为你担心,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呢?”琳琳揪起一张美美的脸,直叹气。
“我不怕。”还是这句话,她是真的不怕,从来没想过去怕什么。
“好了,大喜的日子怎么又提这些伤脑筋的事情?”千寻笑着把琳琳推转回去,催道,“快转身,我帮你把拉链拉上,吉时就快到了。”
这边刚弄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刘嫣红扬着声音在外面叫:“大小姐,好了没有啊?新郎官都急得团团转了。”
琳琳嘴一撇抱怨:“有什么好急的啊,都答应要嫁了,他还怕我跑了不成?”
千寻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谁知道你任性的毛病什么时候又会突然犯了,说不嫁就不嫁,到时候狄峻又得满世界去找人。他好歹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你就厚道点吧,让他顺利把你这个麻烦解决掉,然后一心一意赚钱养家多好。”
琳琳不服气地还想争辩,人却已经被千寻推着朝门外走去。
琳美人正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最佳代言人,任性起来想干吗就干吗。狄峻实在很可怜,好不容易才拐到心上人点头嫁给他,却仍要天天提防着她脾气来了又要折腾一番。
“喂喂,别那么急嘛!迟几分钟又不会死……”
“呸呸!童言无忌!”千寻赶紧打断她,加快脚步,“快走快走,赶快把仪式办了,将你这个麻烦精丢给你老公去操心!”
门拉开了,刘嫣红笑着退到一边。狄峻那穿着深灰西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外,深情地笑着对门内的妻子伸出手。
琳琳被他难得一见的幽深眼眸看得愣住了,迟迟忘了伸出手。
千寻失笑,真是服了这两位了,总不会打算在这小小化妆间门口一直深情对望下去吧?
她拉起琳琳的手放到新郎官的手心里,像姐姐一样郑重嘱托:“狄峻,要好好照顾我们家琳琳,她要是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可绝对不会饶你,我这个姐姐兼媒人第一个要你好看。”
狄峻笑着点头,“我会的。还有,谢谢你。”
远处的礼堂里已经响起了进行曲的旋律,一对新人手挽着手朝前走去。
千寻跟刘嫣红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直到那两道相依的幸福身影已经走远,千寻才轻声说道:“琳琳总算勇敢接受了属于她的幸福。”
刘嫣红将头搭到她的肩膀上,第一次不像一个大姐,而像一个心事重重需要依靠的孤单女子,幽幽喃道:“是呵,起码还有一个姐妹是幸福的。”
今天算是她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酒席上与一群姐妹闹着起哄,喝了很多酒,喝到神志恍惚,又哭又笑形象全无。也一直闹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散掉。
一手勾着皮包一边跌跌晃晃地从出租车上下来,走两步退一步,好不容易才走到铁门外面按下门铃。铁门边的偏门几乎是马上就开了,门房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见是她连忙将门打开,低呼道:“太太,您总算回来了,先生都打电话过来问几次了!”
千寻“嗯”了声,一只手扶着墙往里面走。刚走出几步想脱离墙的支撑,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出去。
门房从后面赶过来,劝道:“让我扶您进去吧。”
千寻摆摆手,一个人摇晃着继续往前走去。她只是多喝了几杯头有点重,心里还是很清醒的。而且太晚了,她不想吵醒屋子里的人,尤其不想让罗淮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今天一整天心里都酸酸的,感慨的情绪一直盘旋在心底挥不走,加上酒喝多了,她已经没力气去维持丝毫的伪装,所以不能跟他碰上,不敢见到他,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心底最真实的那个自己让他看到。
胃里翻江倒海般升起一阵酸液,夹着浓重的酒气涌上喉咙。她连忙捂着嘴蹲下去,下一秒狠狠地吐了起来。
寂静的夜,无边的暗淡颜色将四周紧紧笼罩,呕吐的声音在花园里尤为清晰刺耳。
身前一道修长的暗影无声移近,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得舒服一点。
终于连最后一点胃液也差不多吐尽了,她仍然半蹲着身子不想站起来。耳鬓凌乱的发丝滑落下来,和夜色一起遮挡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声音太轻,消失得也快,快到让她无从捕捉。
臂上一紧,温热的大手将她拉了起来。她不想抬头,垂着眼睛佯装昏昏欲睡。
他一直没开口,半拥她着朝主屋方向行去。
她在他怀里淡淡皱起眉。今晚她累得失去了伪装的力量,眼底的寂寞和忧伤都太明显,所以真的真的很不想面对他,可惜运气之神忘了眷顾,还是将她丢进了软弱和狼狈中去。
一路扶着她进房,他将她放到沙发里坐下,低声道:“你先坐一下,我去帮你放水洗澡。”
她冰凉的手伸出去拉住他,半撑着眼皮摇头,“不用了,你去休息吧,等下我可以自己弄。”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她看到那道浓挺的眉蹙了起来。
“坐着别动。”留下简洁的四个字,他转身进浴室帮她放洗澡水去了。
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她合上眼睛,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暖暖的、涩涩的,类似于感动。
抛开那些恩怨纠葛,客观来看,他是一个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男人。沉稳、持重,自信却又不会太跋扈,做事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并将自己控制在那套原则里进退得宜。难怪当年云秀姐会那么倾心于他,到死都不曾后悔。
这一刻,她站在与他最亲近的位置,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与体贴,她竟不争气地开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已经动心了,只是不可以承认,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一番穷折腾到头来落得只剩笑话一场,她不要将自己陷进那样没有退路的可悲里。
身边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道温淡的声音:“水放好了,要不要叫云嫂帮你煮点醒酒茶?”
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底那一丝柔软异动的情绪,睁开眼睛从容笑道:“不用了。这么晚了,吵醒她不好。”
揉了揉额角,她站起身到衣橱里取了睡衣,忍着心底涌上的阵阵昏眩,走进浴室。
关上门的前一刻,她看到他沉默伫立在那里的身影,觉得尴尬,便笑了笑说:“谢谢你。”
他的目光闪了闪,回道:“不客气。”
僵持了两秒,还是他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我先回房了,有事可以叫我。”
“好。”她应着,关上浴室的门。
罗淮看着合上的门,缓缓迈开脚步走出房去。
暧昧不明的情势,这一刻连素来冷静的他也困惑了。她晚归,他看报告看到很晚都毫无睡意,下意识在为她等门。看着她一张脸吐到苍白,他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烦,而那丝一闪而逝的忧心情绪,以前只在芳姿身上发生过。
如果到今天他仍然坚持自己爱的人只有芳姿,那么他也无法否认一件事实,对于童千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了一份喜欢。这种喜欢,暧昧到很容易就会变成爱。
半夜,他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云嫂的声音在门外小声响起:“先生,您睡了吗?”
凌晨三点,他怎么会没睡?
“什么事?”他翻身坐起来。
“您没睡就好。是太太,她好像又在发烧了,迷迷糊糊还说胡话,您去看看吧。”
她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太太房里有说话声,敲了两声门没回应,她就推了门进去看。原来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窗户边的沙发上就睡着了,嘴里一直说着梦话。她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果然又发烧了。
唉,为什么太太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再有烦心事也不该拿身体开玩笑。
云嫂正在暗自咕哝,面前的房门已经拉开了。她还想补充几句,先生已经大踏步朝斜对面的房间走去。
第一次看到先生为太太露出紧张的情绪,是个好现象哦。
推开门,床上没人。云嫂从后面追上来,指了指窗边的沙发解释道:“太太又睡在那里了,我扶不动,又叫不醒她,只好先拿了被子替她盖上。”
别说她是真的扶不动,就算扶得动也不会缺心眼跑去扶。这种事依她看还是由先生动手比较合适。
罗淮眉心深锁,大步走过去连着被子一起将人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到床上。
床上的人动了动,将脸埋进枕头里。
云嫂已经快手快脚地弄了温开水和感冒药来,放到床头柜上就识趣地走人,“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睡了。”说完也不等主人回话,直接带上门离开。她相信这个时候先生是没空跟她计较什么的。
罗淮坐到床边,沉默了良久才拍拍她烫热的脸低唤道:“醒醒,把药吃了。”
她含混咕哝一句,秀气的眉梢紧紧蹙到了一起,仍然睡得昏昏沉沉。
他仍想叫醒她,伸出手去,碰上的却是她眼角缓缓滚下来的泪珠。
心在那一串滚落而下的温热湿气里重重一震,卷起无声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第一次看到她哭,还是在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但震慑的力量却远比看着她巧笑嫣然的笑脸时还要来得汹涌难挡。
如果前一刻他承认喜欢她,那么这一刻心中那份渐浓的喜欢里还多了一丝怜惜。
额角渗出薄汗,她在睡梦中似乎想抓住某样东西,伸在空气里胡乱探寻的手握到了他的大手,仿佛安心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着:“别走……云秀姐……我一个人好累……”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抚摩她秀致的脸庞,动作顿在半空中,仿佛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当手心贴上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正式偏离。
又是一连几天的病恹恹模样。
她睡不着的时候喜欢躺在靠窗的沙发上发呆,却常常呆着呆着就沉睡过去,然后就会感冒发烧,再然后就要躺在床上当废人。
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了,居然又来第二次,躺得人心烦。
罗淮去了外省出差,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云嫂一直念叨说先生很紧张她生病,走之前还特地关照要李医生来家里看看。她总是闭上眼,拒绝接受他关心她的事实。
病刚好,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何俊杰。
“你脸色看起来很差,不会是这么讨厌见到我吧?”他斜靠在沙发里,戏谑地问。
千寻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颊,笑道:“别说笑了。感冒了,病了几天。”
何俊杰一双幽深的眼睛锁在她身上,沉思了片刻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上次没谈完的事。”
千寻眉心一蹙,冷下脸道:“如果你是来开玩笑的,抱歉,我没兴趣。”
他并不忌惮于她的冷漠,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你承认你不喜欢罗淮,那么我就有机会,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千寻瞪了他一眼,直接站起身朝楼上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舒服,不能送你了。”
老天还嫌她不够烦吗?居然又插进来一个捣乱的。依他何家长公子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却有空来寻她的开心,八成真的吃错药了。
何俊杰懒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既然你身体不舒服,从今天起我会天天来看望你的。”
呵,威胁她吗?不把话说清楚就打算一直跟她纠缠下去了是吧?
深呼吸,她转身走回客厅里,漠然着脸色说道:“好吧,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地方说清楚。”
下午时间,街边一家休闲茶座里只有稀疏的几个客人。
何俊杰自己点了杯咖啡,却坚持为她点了份果汁,说病刚好的人不适合喝刺激性的东西。
手边的饮料动也未动,她凝着脸色直接进入主题:“何先生……”
他打断她:“我叫何俊杰。”
她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妥协道:“好吧,何俊杰,如果你有什么目的大可以说出来,千万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我最近很烦,讨厌应付一个想耍我的人。”
何俊杰脸色沉下去,闷声道:“我不是在耍你,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
他看起来这么像心机叵测的坏蛋吗?为什么跟她表白却成了别有目的?看不出来这女人还真有气死圣人的潜质!
千寻摆摆手,试图跟他理智地谈清楚:“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拆散了罗淮和你妹妹的感情,所以希望我退让对不对?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不必拐弯抹角。”
除了这个可能,她看不出何少爷会对她开这种玩笑的第二个理由。
“我是我,我喜欢谁跟我妹妹喜欢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跟罗淮是她自己的事,我再有兄妹爱也不会鸡婆到这种程度。”何俊杰一张俊朗的好容貌转了黑煞,与包公有得一拼,看样子是十分郁闷,郁闷到想扁人。
千寻头疼地揉太阳穴,见他一副要翻脸的样子,按下心里的烦躁问:“那你说说看,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她不以为见面次数都不够一个巴掌数的两个人会产生喜欢那东西,一见钟情吗?别扯了,拿去哄孩子都会遭到唾弃。
“会注意到你是在一次酒会上,芳姿跟我提起你。会被她用关注语气提起的人,我自然有些好奇。芳姿很聪明,她早看出来了你太机敏,待在罗淮身边难保不会出事。但她又不愿意被婚姻绑住,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自信可以守住罗淮的一颗心。至于我,在几次偶然的机会观察了你之后,很不巧,我觉得我看出了你某些内心的东西。你并不是表面上那种圆滑洒脱的人,但一直很小心地在维持着那种假象,我在猜,你可能是想得到某种东西……”
“打住!”她皱着眉喝止他,“这些好像跟我们要讨论的话题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何俊杰的敏锐甚至超过了罗淮,又或者因为是旁观者清。她太大意,才会错以为他只是个吊儿郎当的企业二世祖。
他扬了扬眉梢,摇头淡笑,“不,有关系。正是因为我偶然间看到了某些别人不曾看到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就是诱惑我动心的理由。”
一个用巧笑掩藏内心的女子,那笑容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秘密,甚至她嫁给罗淮都不一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事。但,她有什么秘密不关他的事,他在乎的是,自己对她的那份动心如何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千寻噤了声,静静凝着眸光与他对视,在思忖他的话有几分真实、几分是在欺骗她。
他似乎是看出了她眼底的闪烁与不安,接着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什么想法,我只要知道你并不喜欢罗淮就够了。而你知道罗淮的一颗心都在芳姿身上,那么你也就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千寻眨了下眼睛,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掉转到窗外去。
她的心动摇了,不是因为何俊杰的一番话,而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一步一步陷进困缚的境地里去。她抱着自以为坚定的理由而来,却对那个本该恨到底的男人动了心。既然明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那么她是否真的该在还能自制的时候及时撤身?
她开始接受何俊杰的邀请,偶尔一起出去吃顿饭,把他当做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
下午接了何俊杰的电话,约她出去吃晚饭。
地点选在一家老字号的中餐馆,里面有千寻喜欢的家乡菜。
饭菜上来,千寻低头吃东西,席间几乎没开过口。反正出来几次都是这个样子,何俊杰也习惯了。
他没动筷子,而是单手撑着下巴,突然冒出一句:“罗淮回来了。”
千寻抬头看他一眼,随口应:“是吗?”
“是,下午就回来了,现在正跟我妹妹在一起。”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对面的女人收回视线继续吃她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事不关己。不过,如果是真的不关心倒好了,可惜她闪烁的眼神出卖了心里的想法。看来事情麻烦了,他若想得到佳人的一颗心,恐怕还有某个已经悄悄成为他情敌的男人要对付。
“你一点都不关心吗?虽然你只是他挂名的太太,但他出差一个星期,回来了至少该跟你打声招呼才对。”他明目张胆地进行煽风点火的工作。
千寻放下筷子淡然一笑,坐正了身子轻声询问:“请问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未免有点多管闲事。
没想到他竟大方地承认:“是啊,不过看来并没什么效果。”耸了耸眉,他气定神闲地执起玻璃杯灌了口水。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执起筷子打算继续吃完饭马上回家去。早知道他会说这么无聊的事,她才不会答应出来。
垂眸的前一秒,门口方向走进来的两道身影引去了她的注意。夹菜的动作下意识地顿了下,她的目光有几秒钟的停留,然后平静地收回,低头吃饭。
何俊杰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看清来人之后嘴角弯了弯,笑道:“世界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狭小,该说是缘分使然吗?”
千寻低着头冷淡地说:“别告诉我你也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太巧了,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他跟自己妹妹事先约好的。
何俊杰连忙举着手喊冤:“冤枉!我发誓绝对是巧合。”他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他不是无聊的人,他是那种无聊到让人忍不住想痛踹一顿的人。
门口的两个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正要往楼上去,何俊杰却突然很风骚地挥了挥手大声招呼:“嘿!芳姿,你跟罗淮也来这里吃饭啊?过来一起坐吧!”
千寻想也没想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他想发什么神经?
何俊杰闷哼一声,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仍在那笑得一脸友好。
何芳姿一见是他,挽起罗淮的手走了过来,没注意到身边男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真巧,大哥你也跟童小姐来这里吃饭吗?”何芳姿开心地笑着,还暧昧地眨眨眼。一声“童小姐”昭显着千寻在她眼中的身份,仿佛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罗太太,只是一个正被自己大哥追求中的单身小姐。
“是啊,真巧。”千寻抬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罗淮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原来你跟俊杰这么熟。”
她仰着脸对他笑,答道:“我跟何先生比较谈得来,所以有空就出来吃顿饭聊聊天。”
为什么他的脸色在转暗,不高兴吗?他自己臂弯里不也正挂着佳人的手,比起来要强她几倍都不止。
有人嫌场面不够僵持不够尴尬,还在那火上浇油,“千寻,你平时不都叫我俊杰吗,干吗突然叫何先生那么见外?”
千寻忍了又忍才忍住再踹他一脚的冲动。
“要一起坐吗?”何俊杰浅笑着询问。
“不了,你们吃吧,我和芳姿去楼上坐,不打扰了。”罗淮神色漠然地说完,欠了欠身,牵起何芳姿的手朝楼梯口走去。
千寻平静地拿起手边的筷子继续埋头吃饭。
何俊杰伸手挡住她,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问道:“你都看到了,还想固执下去吗?”
她推开他的手,闷声回一句:“不关你事。”
几乎像是在赌气,千寻跟何俊杰吃完饭后又去看了场电影,拖到很晚才让何俊杰开车送她回来。
夜一如往常的暗淡寂静,水泥路旁那一排栀子花丛迎着昏黄的路灯投下斑驳的斜影。她懒懒地勾着皮包朝主屋走,不期然间抬头,竟看到二楼的阳台上立着一道熟悉的挺拔人影。
出差这么久,他不赶着去跟心上人团聚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她还以为不到明天是不会见到他人的。
身后房间的灯没亮,他整个人都浸在暗淡的夜色里,看不清表情,倚栏伫立的颀长身形隐隐透着一股压迫感。
各自生活互不干扰是他们的相处模式,所以她根本没必要觉得不安,像做了错事一样。
脚步未停,她垂下眼眸三两步走到门口,翻钥匙开门,动作里还是不争气地多了一丝慌乱。
顺手掩上门,她将背抵在门上静静站了很久才换了拖鞋上楼。
楼道灯亮着一线幽暗的光,她步上最后一级楼梯,下意识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那道远远立在房门口的身影。
她走过去,强作随意地弯了弯嘴角招呼:“这么晚了还没睡?”
走近一些,她才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必定是在外面喝多了才回来,看来他也没比她早回来多少。
她也不等他回应,走到自己房门前就要推门进去,手搭上门把的同时也被一只大手握住。她抬头,看到的是他幽深似潭的眼神。
“可以谈谈吗?”他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下手的力道却分明昭示了他的强势与不容拒绝。
人都被他拉住了,她还可以回一句“不想谈”吗?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暗沉的样子,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在下一秒就要冲破暧昧的气氛,要发生了。
谈就谈。
她不着痕迹地缩回手,跟在他后面朝他房间走去。
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来,她看到了旁边茶几的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
他倒了杯酒,走到窗边去。气氛有几分钟的沉寂,然后他开口了:“俊杰是个不错的人。”
一上来就要讨论这个问题吗?她下意识漾出一抹无声的冷笑。
“我知道。”
他换了个站姿,脊背微微一僵。当然,掩饰得很好,不会让她看见。
一口酒滑入喉咙里,冰凉的温度让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喑哑:“如果真有心,就好好相处吧。”
口气像在交代女儿的老头子。话一出,他的眉心深深拧到了一起,气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千寻从沙发里站起来,冷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公叫妻子与别的男人好好相处,那么接下来他是不是要拿出离婚协议书来给她签了?就算在他心中从未当她是妻子,也不必如此伤人吧?
他依然背对着她,不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气得想哭,僵硬着声音点头道:“知道了,多谢你的关心,只不过我的下一个男人还用不着你来操心。如果你要离婚,好吧,把协议书拿出来,我签给你!”
不对不对!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话!依她的性格她应该浅笑着与他周旋,用似是而非的话扰乱他的注意力,然后轻易占到上风,绝不该像现在这样委屈懦弱得只想掉眼泪!
他蓦地转身,哑着声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如此牵强的说辞,苍白得令人想笑。而她也终于笑了出来,朝他面前走近几步,仰起脸与他对视,嗤嘲道:“罗淮,你真懂得怎样去伤一个人的心,偏还要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闭了下眼,她突然抬起手对着他的胸口狠狠送去一拳,打了人,却疼得自己瑟瑟发颤。
一切真的都乱了。她会嫁给他,目的是得到他的感情,然后再抛弃他。几个月的婚姻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她始终不曾占到过优势,一不小心还犯了最不可饶恕的错误,将自己的一颗心悄悄遗落了。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这么的冷静,冷静到面不改色去安排她感情要走的方向。真是该死的多管闲事!她不会离婚的,就算陪上自己,她也绝不认输!
送出去的拳头仿佛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颓然地收回手,想逃开这个令她狼狈的地方。转身,手腕却蓦地被握住,然后整个人就被带进了一具宽厚温热的胸膛。
“放手。”她闷闷地吐出一句。
“千寻,我为刚才的话道歉。”他的手箍紧了几分,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别想把我弄哭,我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她将脸垂下去,声音里已然多了一丝哽咽。眼角酸涩难当,闭上眼睛也阻挡不出汹涌而出的热烫水汽。
他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异样,松开怀抱托起她泪眼迷蒙的脸庞,淡淡蹙起了眉。
一声低沉的幽叹从头顶传来,来不及防备就已经闯进了她的心里。
“我们真的不应该这个样子。”她涩涩地苦笑一声,意志有了片刻的动摇,“罗淮,我们还是离婚吧。”她想放过自己,因为真的累了。
他再次托起她的脸,平静的对视中,他低沉清晰地说:“不,我们不离婚。”
像是着了魔,她在他幽深的眸光里忘了所有的繁杂心思,第一次像个单纯的小丫头一样,放任自己在他渐渐移近的气息里沉沦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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