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五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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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们的麻烦

从正月初三开始,春节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规律,每年春节与饮酒有关各类案件高发的时段正是从初三开始,而且大多数娱乐场所都是从这一天开始大整旗鼓开始营业。从除夕到初二这几天人们通常会选择与家人在一起团聚,而各种朋友间的拜访聚会往往从初三之后开始多了起来。

中午11点半左右,我和大曾来到龙爪树西里的金姐妹海鲜坊,这间饭店的老板请杜所吃饭,我们也在受邀之列。据大曾介绍,饭店老板是两个年岁大概三十出头的女人,一对姓金的亲姐妹,姐姐叫金萍,妹妹叫金艳。她们是河北省山海关人,五年前来到北京,在这里开了一家经营海产品的餐馆。

我们被服务员请到三楼一个名叫“听海”的包间里,看见两个女人正陪着杜所喝茶聊天。一番引见之后,大家分别落座,我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对金氏姐妹。应当说,这两个都是比较美丽的女人,虽然说不上惊艳,但眉目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韵味。岁月和常年操劳在她们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这和江湖气息一样是精心化妆所无法掩饰的。金萍盘着长发,穿着一件红色的小棉袄,金艳则留着披肩发,穿着一件高领白色毛衣。

闲聊了几句,我感觉金萍的性格外向,快人快语,而金艳则八面玲珑,言谈举止很有分寸。不一会儿酒菜传了上来,姐俩端起酒杯敬杜所,表达了一番感念之情,然后一仰脖将满满一杯二锅头喝了下去。

我看出这姐妹俩已经把杜所当成是大树,并且一心一意的靠在这棵大树下乘凉。杜所也很高兴,被人当作是靠山很有成就感,尤其是两个美丽的女人。这样一来,饭桌上的气氛就轻松融洽了起来。杜所也放开酒量,频频和她们碰杯。

酒过三巡,杜所点了根烟,默默的抽了几口问道:“胖秃儿怎么样了?你们今年见着他了吗?”

听到这句话,姐妹俩的笑容黯淡了下去。金萍放下筷子,低垂着眼皮说道:“年前本来想给他办个外出就医,我们姐俩也过去瞧瞧他。结果人也托了钱也花了不少还是没办成。”

杜所点了点头说道:“每年外出就医的名额有限,多少人都想着这个呢。所以不可能每年都把名额给他,这个也正常。”

我一时没听明白,大曾悄声跟我说:“这个胖秃儿是她们的亲人,现在服刑呢。”

我点了点头,听金艳继续说道:“我们今年年初回老家,听说刘得满有几个小弟今年要放出来了。所以我们姐俩也有点担心。现在外边和胖秃儿有关系的就剩我们姐俩了。”

“这个刘得满是胖秃儿的对头。”大曾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他们当初一起进的监狱。”

杜所听了这个消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要我说你们最近就别回北戴河了,他们要是敢来这里闹事你就跟我说,到时候我来安排。”

“多谢杜哥了。”金萍端起酒杯,眼圈忽然红了起来,“您对我们姐俩真是大恩大德,要没有您在,我们姐俩早就??”说着泣不成声。

她这一哭,惹得金艳也嘤嘤哭了起来。

我和大曾坐在一旁,劝也不是,继续吃也不是。只好放下碗筷闷头抽烟。

“好了,别哭了。”杜所拍了拍金萍的肩膀,“你们姐俩熬过来了,也盼到好日子了,应该高兴才是。”

“我们姐俩就是觉着您对我们这份恩德太大了,我们真是报答不了。”金萍止住了眼泪。

“是啊。您就是我们姐俩命中的大贵人。”金艳跟着说,“我们也不傻,同样是受了牵连,别人都闹得家破人亡。我们心里清楚,这么多年要没有您照顾我们,我们和人家的下场一样,现在指不定在哪当孤魂野鬼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姐俩又各自倒满了一杯酒,起身敬杜所。

“我喝的可差不多了。你们可别灌我。”杜所端起酒杯,笑吟吟的说道。

“没事,这就是咱家,喝多了就床上躺着去。一会我给白姐打个电话,让她安排几个小妹过来洗洗脚,既解乏还能醒酒。”金萍说道。

“那多不好,耽误你做生意。”杜所赶忙推辞道,他清楚过年这几天饭店的生意格外红火,生怕耽误了她们的工作。

“什么生意不生意的。”金艳制止道,“我们今天就是关门歇业也高兴,您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走。”

“好吧。”杜所想了想说道,“真要是耽误你们生意我就过意不去了。”

“两位金姐。”这时候大曾把酒杯举起来了,“一会我们哥俩还得上班去,先在这给您两位拜个年,今年风调雨顺、财源广进。”

“多谢多谢。”她们也端起了酒杯,金艳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塞到我们手中,“要说得我们姐俩谢谢你。”

“别!”大曾急忙推托道,“金姐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来这个。”

“拿着吧。这也是你这俩姐姐的一点心意。”这时杜所坐在一旁发话了。

“这可让我姐姐破费了。”大曾这才收下红包。

又闲聊了一会,我们看到杜所脸上有些倦容,便起身告辞。金艳将我们一直送到门外,还特意和我多聊了几句。我们开车一路来到值勤点,这才打开金氏姐妹给的红包。

红包里没有钱,而是两张一万元的商场联名购物卡,还有一张20克的金票,可以去菜百金店直接兑换同等质量的首饰。我拿着这张金票端详了半天,然后问大曾这对姐妹是什么来路,为何出手如此大方。

大曾已经习惯我每天都问这么多问题,也乐得跟我聊这些事,毕竟我们俩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这些事情也是我应该了解的。于是,大曾点了根烟,打开了话匣子。

“她俩籍贯在山海关,确切的说就在北戴河周边的农村。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北戴河当然就吃旅游这碗饭。但是越有钱挣的地方往往竞争也越激烈,大家都想在这个锅里分一杯羹。尤其旅游行业的技术含量非常低,谁占着好地方,或者谁能够占住旅游资源,谁就能挣大钱。

“于是就有一些地下势力介入到这个行业了。北戴河的地下势力也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是本地势力,一个是外地势力。外地势力以东北人为主,他们主要控制货运、小商品和娱乐场所;本地人则控制着旅游景点、餐饮食宿和本地交通这些方面。很明显这块蛋糕的大头都被本地人切走了,所以外地人开始从外围渗透这些领域。

“金氏姐妹家原本在北戴河周边的一个小渔村里,大概十五年前,北戴河大规模发展房地产,把这个村子划进拆迁范畴。接手这块地皮的是一家大连的房地产公司,他们在拆迁补偿的时候采用了一个传统方式,雇用黑社会恐吓当地居民。

“这样一来本地黑社会势力就有了介入的机会,结果双方大打出手,一时间也闹得沸沸扬扬。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最终还是本地势力获得了胜利。刚才提到的胖秃儿,就是本地势力的一个小首领。

“这个胖秃儿我没见过本人,但是见过他的照片。跟他的外号差不多,他本人就是一个剃着秃瓢的大胖子,长得也是满脸横肉,后背左青龙右白虎,一个标准流氓的模样。

“这个胖秃儿呢,就瞧上了金氏姐妹。我听杜所说胖秃儿有天上午在村子里巡完街之后就溜达到金家,进屋往炕头上一坐要水喝。金萍姐俩一看这阵势吓坏了,赶紧躲出去了,就留她老父亲在家只应着。她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看见这么一个瘟神似的人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得打水给胖秃儿喝。结果胖秃儿喝完水又说要在他家吃饭,老金头不敢得罪他,只得又烧火做饭。吃完饭胖秃儿靠在床上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甩了200块钱就离开了。

“从那天以后,胖秃儿几乎天天到金家报到,每天都是喝水、吃饭、睡觉,然后扔下钱走人。时间长了让村里人知道了,就传出了老金家俩俏闺女勾搭胖秃儿成奸的恶毒谣言,自然也就没人敢亲近他家的两个闺女了。

“后来过了一年,房地产公司雇的那帮黑社会被打跑了,胖秃儿还是天天都到金家里混,而且就搬个凳子坐在他家院门口。金家在村里属于贫困户,家里没有男丁,就一个老金头能下地干活。因此胖秃儿虽然人很凶恶,但每天拿来的200块钱对于她们家来说算是天文数字了。

“再后来胖秃儿所在的团伙在北戴河得了势,又是海滨浴场又是水上公园的。胖秃儿有一天就跟老金头说要带着他俩闺女去打工挣钱。老金头是个老实懦弱的农民,不敢反抗也没有任何资本反抗,再说两年多的时间村子里早就已经把他家的事编排的够不够的了,所以他就认为这是他的命,也就认命了。老爹都认命了,那两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能有什么见识,也只得陪着老父亲一起认命。

“然后胖秃儿就带着她俩出去了,一开始给安排在游乐园里收票,后来胖秃儿逐渐混成了老大,金萍姐俩就不上班了,天天在家呆着伺候他。老金家也因为胖秃儿的介入彻底翻了个身,家里的破房子拆迁之后搬到了一个别墅区,从前那些街坊四邻的目光也由歧视变为羡慕。

“更有意思的是,以前多年没有来往的亲戚这时候都纷纷登门,想通过老金头跟胖秃儿搭上关系承包个活干。胖秃儿也乐得帮忙张罗,解决了不少人的饭碗问题,这样一来,金萍姐俩就更离不开他了。

“但好日子没过几年,东北帮又卷土重来。结果这一次搞大发了,两拨人一共三百人在北戴河闹市区里大打出手,一时间轰动全国。当时正是建国55周年大庆前夕,作为中央首长的疗养地区,北戴河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上边当然震怒。于是河北省公安厅直接部署展开了一场异常严厉的整顿运动,胖秃儿就在那一次严打运动中被抓进去了。

“胖秃儿这棵大树倒了之后,他身边的人也自顾自逃命去了。金氏姐妹一看在北戴河根本无立锥之地,就拿着500万的存款跑到北京。座山吃空了两年之后,在这里开了个饭馆,就是咱们今天中午吃饭的金姐妹海鲜坊。”

我听完之后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后就在这里碰上了杜所。”大曾接茬说道,“那次是有人喝酒闹事,不给酒钱还调戏她们姐俩。结果她们心一横就报警了,本心以为警察来了也不管什么事,就是为了吓唬吓唬这些流氓无赖。没想到杜所来了之后问明情况当时就把那几个闹事的人带走了。自此以后这姐俩就好比深山看到了红太阳,死心塌地抱着杜所大腿了。”

“这我能理解。”我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她们姐俩都跟那个胖秃儿好?”

“是啊。”大曾肯定的回答道。

“那不成了两女侍一夫了?”

“怎么了?你要有能耐你也行。”大曾笑谑道,“现在这种事还不太多了。反正也没登记,谁管他们几个人过日子啊。”

“就是有点接受不了。本来癞蛤蟆吃天鹅肉就够恶心人的了,这还一箭双雕,一口吃俩。”我脑海中想像着胖秃儿猥琐的样子。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像你一样过着教科书似的生活。”大曾又给我点了根烟,“我觉得我已经给你讲的挺生动了,你应该能看出这其中的必然性了吧。”

“那中午吃饭的时候,金萍说那个刘得满又是谁?”我继续问道。

“刘得满是胖秃儿的死对头,俩人前后脚折进去的。”大曾略略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刘得满有一次找人把金艳给抓走了,然后把她强暴了。这事你知道就得了。”

“啊?”我瞪大了眼睛叫道。

“胖秃儿判了20年,而刘得满判了无期,跟这起强奸案也有很大关系。要不金萍他们姐俩害怕呢。”大曾说道。

“这也是她们告诉你的?”我问道。

“杜所说的。当初杜所为了摸她俩人底细,特地去考察了一下。觉着她们姐俩实在是挺苦的,才决定帮助她们的。”大曾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