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双怒目,可以直视他犀利的杀意之瞳;我有一身傲骨,可以冷对他的咄咄气势;我有一双无坚不摧的拳头,又何怕他寒芒逼人的双刀。
于是没等他刀砍过来,我的拳头就已经抡了过去。他只用单刀一架,便迅速与我略略拉开了点距离,一只手正握长刀,另一只手倒持短刃,伏低了身体,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狭窄的甬道没办法左右翻转腾挪,想要拿钥匙去开对面的门,只能和蓝鱼精面对面,硬碰硬地打。
喂,小蓝鱼,你叫什么名字?
他楞了一下,然后简单粗暴地连着三个落地劈,同样的力度,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频率,哪怕一次接不住,我就会一分为二。三刀下去,我的手背已经阵阵的发麻。
他又举起长刀,于是我很自然地用刚才的方式去格挡,但是他又把刀收了回去。
这明显是在吓唬我,准确的说,是在侮辱我。除了第一次攻击是我发起的,他一直主宰着攻击姿态,完全占据着主动。甚至主动到,可以没事吓唬我玩玩儿。如果不是差距太大,谁会被吓唬到啊。
他盯着我的拳头看,脸上很疑惑。可不是嘛,本猴的一双拳头,天下无双,不惧刀枪,不畏强敌。我忽然又有了些自信。
他猛然举起长刀,又是同样的力度,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落地劈!
就会这一招么?我大声地笑话他的同时,双拳还是不自觉地像刚才那样去格挡,果然,他又停住了。我,又被吓唬到了一次。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怎么会被吓唬到两次?我很愤怒,于是我大力地抡起了拳头。
可是拳头还没出去,他的短刃已经接近了我的咽喉。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已经躺在地上的我的尸体:趴在自己的血泊中,再也爬不起来,再也笑不出来。
我尽量地回避,因为太急,自己绊倒了自己。左脚拌右脚,小小年纪大肥佬,这些不都是我来笑话别的猴子的顺口溜吗。
只不过,还是绊得漂亮!因为这一绊,绊出了满场的哈哈笑声,绊出了我最擅长的打滚地面战,绊出了我猴不猴的精彩余生。
蓝鱼精,他的长刀,大开捭阖,刀沉力重,他的短刃密密地防护着自己的要害,滴水不漏,而且能伺机发动致命突袭。站着打下去,我会很惨。
我把自己绊倒以后,蓝鱼精抓住机会扑上来就乱砍。如果蓝鱼精面前有一棵树,我十分肯定他能砍得整整齐齐,薄厚均匀。可是如果让他做一盘小葱拌豆腐,他便连豆腐也切不好。
我就是那盘小葱拌豆腐里的豆腐。他不会切,他无处下手,他慌乱地没了章法,他前手砍我的长刀还没到,我就已经后手踢到他的鱼肚皮了。
他急着砍我,长刀不得劲,短刃得计,于是用短刃。可是用短刃就舍了距离,我是猩猩,胳膊比他长,抓住个空挡,他的刀是没砍到我,他的人就已经在我怀里了。
一阵缠斗以后,我就完全骑在他上面了。他的长刀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短刃却还紧紧地捏在了手中。
不过这不重要,我一只手紧紧抓住他握着短刃的手,另一只手就空出来,愉快地砸击着他的鱼脸。
咣当,轰隆,吧唧……骨肉,血液,地面,开始互相撞击奏响了死亡交响曲。我机械地锤击着他的脸和头,已经忘记了所有和所有。
他很勉强地用一只手挡着头脸,力道越来越弱。他无法从我的胯下挣脱,我是猩猩他的躯体是树干,我不走,他就得乖乖在那儿。
“猴哥哥,不要杀我好吗?”
我像小孩儿半夜遇到了鬼一样,忽然啊地一声腾地跳到一边,惊恐地望着她被我打得留着血、肿胀着的脸,那稚嫩、柔弱的声音,竟然!竟然是一个女孩儿?
“咳……谢谢猴哥哥。”她又呛出了一口鲜血。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我忽然完全不明白我在为谁而战,为自己而战?胜了又能怎么样?杀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稚嫩少女?我猴不猴做不到!
于是我爬到她的身上,细细地慢慢地摸着她的胸脯。
“猴哥哥,你在干什么?”蓝鱼精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大。
我没有理她,又摸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把拳头举了起来:“小蓝鱼,想骗你猴爷爷,想的美!胸呢?胸都没有,装什么妹子!”
“猴哥哥同是修妖的人,这都不知道,我年纪小,修人身的事刚刚开始没多久,人类的乳房都需要发育,我的也自然还没长出来呢。”
我的脸一红,低下了头,站到一边,扭扭捏捏地摇了几下,最后决定把蓝鱼妹妹扶起来,看看她的伤势。
我走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然后搂住她的脖子,仔细地查看她脸上的伤势,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她脸上的血污。唉,都怪我自己眼拙,连公的母的都分不出来,直到她说话才明白原来是个女儿身。看看她长长的睫毛,上面都已经疼得挂着泪滴,还偏偏是我给打哭的,真是让我好一个心疼说不清啊。
突然腹部一阵剧痛打乱了我的思绪,哎哟昨天吃多了吗现在忽然疼起来,这么多观众看着,我可不能就地解决丢了猴妖的脸面吧?我低头一看,哎呀呀,哪里是什么吃多了嘛,原来是蓝鱼妹妹把她的短刃捅到我肚子里了。
我的身体迅速地因为冷兵器带来的剧痛消失了大半的知觉,意识也随着大量的鲜血流出而慢慢地涣散。
我看着小蓝鱼慢慢变得模糊的脸,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于是小蓝鱼用短刃又在我体内狠狠地绞了几下,我支持不住,躺倒了下去,小蓝鱼顺势把短刃抽了出来。
我想说话,说不出来,只是迷迷蒙蒙地看到小蓝鱼把短刃上的血迹在我的身上蹭了个干净,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向了我进来时的门。
我的意识快要涣散殆尽,我快要晕了过去。可是我记起来发过誓我再也不要晕过去了,于是努力的睁着眼睛,看着斗兽场天花板上的大吊灯散发着模糊的光晕,仿佛看到了孙灵芝勾人的笑:“猴不猴,别晕过去啊,来跟我生猴子啊……”
胜负分了出来,甬道外的观众欢呼雀跃,有打口哨的,有破口大骂的。唉,大骂的人一定是傻乎乎的把钱压在了我身上。
天花顶上的那个怪鸟宣布着结果,阳阳怪气的。我很努力地想听他在说些什么,可就是感觉他离我好远好远,能听到他说话,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看到脸黑的荆老三跑了进来,踢了我两脚,我哼哼了两下。然后忽然低下头扒拉了几下我的眼皮,浓烈的口臭熏得我不得不朝他唾了一口唾沫。只可惜发射力不够,唾沫又掉回到了我的脸上。
“炸了他天王老子的狗!小东西竟然还活着,命真硬啊。”
于是荆老三把我背起来,一路飞奔,穿过了甬道,路过了观众席,出了斗兽场,上了个飞升台,然后进了一个城堡,开了一个三层的密室的门,左转右转又转右转然后直走再左转两次,门一开,我就到老犀妖的山寨了。
我趴在荆老三的背上没事干,又不想晕过去,只好记路,顺带看风景。
我被荆老三背到我自己的房子里边,然后荆老三拿出一个传话虫说了些什么,说得很急很快我没听清,但是不久成老大就进来了。我想,我应该得救了吧,成老大毕竟也是个厉害人物呢。于是我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想睡一会儿。
成老大进来以后没走到我跟前,就听到他对着荆老三抱怨道:“三弟糊涂啊,你这么不给他封住眼睛耳朵就从斗兽场带到了这里,他记住了路岂不是个祸患?”
“大哥多虑啊,你瞧瞧他伤势吧,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好说,哪有那么多功夫,那么多脑力记下那么复杂的路啊?”
我以为,成老大马上会过来,然后查看我的伤势,一边吩咐手下人抓药,一边给我止血发功筑基,然后我就会康复,然后身体重新棒棒的,再打比赛的时候遇到小蓝鱼我一定会问清楚上次到底啥意思。
可是感觉一万年以后,我挣扎的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一面铜镜,一个沙袋,一张床,一只流血的黑猩猩。
生死随他去,活也亡也任由缘。被那个巨灵神踩死的孙白以前这么跟我说。
他这么跟我说,他也这么想,于是不久后巨灵神一脚踩下来,他躲都没有躲。孙白在的时候,会经常跟我说话,他跟我说:“不猴,你来自异族,你不是猴子,所有不会有猴命。”
我每次都会故意反着他的意思来:“我就是猴子,我就要当猴子。”
因为每次这样,孙白都会微微一笑,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我便会美美地睡去,而且一定会梦到别的猩猩,有大的,有小的,还有不大不小的我。
孙白死了以后,通臂老猿完全执掌猴事,我的日子不好过了许多。我忽然开始很想念孙白在的日子,我也开始想念我常常梦到的那几只猩猩。
我很想睡觉,很想梦到那几只猩猩,很想一直睡着,睡着……再也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