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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奇怪的暗道 (2)

我和李存壮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亲眼目睹,做梦也不敢相信在我们驻宿过的山洞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机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这个暗道是本地人的避难所,还是通向不知名的别的什么地方?前天夜里发生的怪事,会不会和这个突然出现的暗道有关?

来不及想了,洞外的火光越来越亮,李存壮第一个带头和女孩爬进了暗道,我连忙安排剩下的人陆续往地道里爬,王强瓮声瓮气地说:“这两个各跑就让我来割了他们的喉咙吧。”他指的当然是二鬼子翻译和鬼子战俘,李二苟吓得直往我身边躲,我也犹豫:“原本留着这两个家伙是准备万一和鬼子动手做个筹码的,现在好了,不但用不上,反而处处成了累赘。”

不过现在绝对不能动手,这个山洞迟早会被外面的鬼子发现,留下血迹等于告诉鬼子我们在这里的痕迹,要动手不如进了地道再下手。于是我没同意王强的想法,让王刚解开了日本兵的绳子,押着战俘进了洞。李二苟死活不敢跟王强前后走,非赖着要和我走,我心想待会儿你会知道我的厉害,就没吭声。眼看王强带着那个日本女人也进了洞,指指洞口,让二鬼子翻译也爬了进去。

可女人交代最后走的人要把暗道口封上,当然就是她不说我也得想办法把口堵上,问题在我用什么来封呢?正犯难的时候,那个李二苟的头又从暗道口伸了出来,低声喊:“长官,长官,你把地上的石头递进来,在里面我帮你把洞砌上。”我心里微微一动,心想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于是递进了足够的石块,然后爬了进去,暗道里高度很低,最多只能爬的时候撑起上身匍匐前进,但宽度倒不小,可以左右拐弯。

我爬进暗道里掉了个头,和李二苟扒着暗道口用力地在洞口堆着先前推进来的石头,突然洞外鬼子喊了一声,李二苟趴在我身边低声说:“不得了了,鬼子发现山洞,要进来了。”我没吭声,在石块的缝隙间抹上最后一把湿泥,立刻暗道里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吞噬了。

(四)

你有被关过小黑屋的经历吗?在军营里,犯了错误的士兵会被关在一个四寸见方矮矮小小的屋子里,里面有的时候有床,有的时候连床也没有,铁门永远是锁着的,阳光是永远没有的,每天只有两餐,从一只仅能伸手的洞里接过,然后洞上的小铁门啪的一声又锁上,留给你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让人发疯的寂静。

就像这个只能爬行的地道,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又是冬季,连蛇鼠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我们不敢停留在洞口,害怕有声音通过岩石间不周密的缝隙传出去给鬼子听到,于是决定离洞口越远越好,但彼此间也不敢发出声音通话,先进来的李存壮他们似乎已经往前爬去了,地道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让人心颤,前面远处有簌簌的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我用刀子抵着李二苟的屁股逼他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爬去。

声音一直在前面响着,就是追不上,我暗骂逃命也不用爬得这么快吧?但又不敢出声,你想,这条地道能让你爬这么久,是笔直的可能性不大,是曲折蜿蜒的可能性倒不小,别看爬了这一会儿,没准黑暗中我们来来回回其实离洞口不是很远,要是一嗓子吼出去,被洞口外的鬼子听到,半天的劲都白费了。

只好闷不吭声地继续追着远处的簌簌声音,膝盖爬得生痛,前面爬着的李二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不耐烦地用刀尖戳了戳他的屁股,李二苟的速度立刻又快了起来。就在这瞬间,我突然一把拉住他裤管,两人都停了下来。

前面的簌簌声没有了,我们停下来后,四周静得可怕,比深夜的坟场还要静,难道前面地道到了出口,他们出去了?我想了一想,押着李二苟又往前爬了不少,没见出口,但声音没了,方向没了,人也没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串人进来居然只剩我们两个走得比较近了,我低声喊了两声:“李存壮,李存壮?”没有反应。我又低声喊:“王刚,王强?”“哎!”近处突然有人哎了一声,我刚一喜,听见我前面那个二鬼子翻译有气无力地说:“哎,长官,歇会儿吧,实在吃不消了。”

原来是这家伙在答应,我摸摸火辣辣的膝盖,歇就歇吧,爬过和他并排趴在土地上。原来运动着还不觉得,这一歇下,全身的热汗都冷了下来,感觉慢慢不能呼吸,孤独得可怕,忍不住往身边的李二苟身上靠了靠。

李二苟立刻往旁边挪了挪,我没动,过了几秒,李二苟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了,又靠了回来,低声说:“长官长官,我求您个事?”我没好气地回:“什么?”

翻译低低地说:“您有火柴划一根吧。这黑得瘆人。”我摇摇头,才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低声回:“没有,我又不抽烟,不常备火,以前的火柴又被我扔火堆里了,你身上没火?”李二苟沉默几秒:“也没有,我闻烟味就呛,人家都说我没火性。”

我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李二苟也低声笑了起来。我连忙整住笑容:“笑什么?严肃点,你是汉奸。” 李二苟沉默一会儿,又低声对我说:“长官,没火麻烦您把刀子挪开吧,这乌漆抹黑的,我想跑都不敢离开您,我胆出名的小。”

我没吱声,把刀子收了回来,说声:“我们继续爬吧,待着也不是办法。”我动了两下,发觉李二苟没动静,低声骂道:“干吗?刀子一拿开你就想耍花样?”李二苟沉默片刻,低声说:“长官,我们别追了吧。我觉得你那些先走的朋友跟的人不对。”

我不明白,低声问:“什么?”李二苟低声说:“长官,我跟您说,那女娃子真的死了,我亲手埋的啊,肚里肠子都被那个军官石井用军刀挑出来了,看得我当时鼻子直酸,怎么会错呢?那对母女真的不是人哪。”

我抖了一下,低声骂:“不是人是什么?能跑能跳的,还是鬼啊?你唬谁呢?”李二苟低声说:“长官,我跟您说啊,那个女的进洞的时候,你觉得她爬得那么顺溜,姿势像什么?”

被他一说,我还真想起那个女人进洞时爬的姿势是有点诡异而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李二苟见我不说话,继续低声说:“您看那女的姿势,像不像一只要溜进鸡窝掏鸡的黄鼠狼?”

(五)

我还真被李二苟说的话给镇住了,小时候我们农村家里穷,有几只能下蛋的母鸡都当白天鹅般宝贵,放在鸡窝里真的是怎么也不放心,恨不能拴自己屋里才好,但鸡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到处拉鸡屎,不能像狗啊猫的和人住在一个屋子,只能关在鸡窝里。

于是问题来了,等你高高兴兴地早上想放鸡出笼的时候,往往看到母鸡头被咬断,脖子里的血被吸得一点不剩,而你在鸡窝门前查死了也只能查到巴掌大的缝隙而已。能穿过这巴掌大缝隙吸干鸡血又能毫无声息悄然远去的东西,就是黄鼠狼,狐狸是没它那么鬼祟的。

我小的时候夜里出来小解的时候,月光下正好看到一个大老鼠一样黄黄的小兽在使劲地挤着鸡窝的门,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它猛地掉头看着我,两只绿豆小眼忽闪着邪恶的光芒,我忽然觉得全身麻痹,居然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它大摇大摆地越过篱笆远去才喊出声来。

大人把我抱进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整天坐在炕头跟丢了魂似的发愣。后来家里人请神婆来跳了半天,说是被黄大仙叼了魂去,折腾了老久才渐渐恢复过来,所以我不怕别的,还真怕死这双记忆里忽闪忽闪的三角眼了,再仔细想想,真的,那个抱孩子的女人看人时那双直勾勾的眼睛,还真像死我记忆里童年遭遇的那只黄鼠狼。

这死二鬼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吓得连忙靠着他,低声骂道:“老实点,吓谁呢你这是,我们军队是从枪林弹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这套不管用。 ”李二苟低声说:“长官,我不是吓您啊,我是从小听人家说,刚死了的人,死的地方不巧正在黄鼠狼的窝边,容易被黄鼠狼收了最后一口气,披着人皮作怪啊。我吓您干吗,我自己都吓得要死了,要不我在队伍里三番四次地想逃跑呢。”

听着李二苟的话,我好像真的感到黑漆漆的地道里,有一双邪恶的绿豆小眼在什么地方贪婪地打量着我们,不禁连打几个寒噤,强笑着低声道:“放屁,你逃跑那是怕被王强活扒了皮,想溜回日本人那告密,关黄鼠狼什么事?”

李二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长官,我听出来您也是念过书的,您不像那个强爷那么横,您明白事理,您说说,我就是溜回日本人那里,石井那一队人都死你们手里了,我跑去跟日本人说我一个中国人偏偏在你们手底下活了下来,还陪你们走了这么远,你说日本人能相信我不?”

我低骂道:“呸,你算什么中国人,别丢了中国人的脸。”李二苟苦笑道:“那我也不是日本人哪。我是夹在中间两面受气,我爹娘倒有远见,从小给我起名就叫李二苟,意思让我长大做官两袖清风,一丝不苟。结果好了,长大被中国人骂成狗,被日本人当成狗,您说这叫什么事啊?死了怎么好意思去见我爹啊?”

我被他关于黄鼠狼的事说得身上寒寒的,一时还真不敢往前爬,倒是彼此说说话还能长点胆,毕竟这样还能知道身边有个活人,要是搁外面我还真懒得和这个汉奸说话,更好奇的是听他的口气,他居然也知道自己做汉奸不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于是我问李二苟:“怎么,你还知道做汉奸是不要脸啊?那你跟我说说,你知道咋还去做汉奸呢?”

李二苟这次回得挺快:“没办法,我怕死。”我一口唾沫吐他脸上:“瞧你这德行,怕死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李二苟苦笑了说:“长官您别笑,我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的怕死啊。说实话,我看你们几个,尤其是那个强爷,那个英雄气概,就跟不把命当回事一样,我佩服得不行,我也想啊。我有的时候夜深人静做梦,也梦见揪住石井那王八蛋往死里打,把唾沫星子吐他脸上,但醒来后我看见石井的军刀还是腿肚子抽筋,连屁都不敢放。我他妈就是天生胆小,爹娘生的就这样,没你们几位那种性子,我活着也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