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注意没有,那个山神爷的眼睛,笑眯眯的,狭狭的跟豆角一样,但颜色却是绿的,跟人肉吃多的野狼一样,绿荧荧的发光,我看到它眼睛一眨,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突然,你们队伍里有个人闪电般的瞄了我一眼,那双眼睛,也是狭狭的,但没有笑,冷冰冰的像要把你的心剐出来,闪着绿荧荧的光。
(一)
在一个陌生的、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最恐怖的是什么?不是遇不见人,而是遇见一个你不知道是谁的人,更要命的是,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不是人。
我一摸到那张脸就叫了起来:“谁?”李二苟吓得直往另一边壁道上闪:“长官,长官,您可千万别吓我!”我顾不得理李二苟,一声询问后看对方没反应,立刻把刀子对准了摸到的人:“说,你是谁,不说我捅下去了。”
对方还是没反应,我感觉触摸到的皮肤是冷冰冰的,又在鼻子的部位用手指探了探,没有一点点的气流,原来是个死人。再摸摸这张脸,皮肤细腻而光滑,而且脸蛋小小,分明是个小女孩子。难道是跟我们进地道的那个女娃?她怎么会死在这里,不是李存壮带着她吗?李存壮哪去了,其他人哪去了?
李二苟在旁边见我不说话,颤着嗓子说:“长官,真……真……真有人啊?”我收回刀,点点头:“是啊,而且摸起来很像你刚才怀疑的那对母女里的女孩子,说明你还是乱猜,人都死啦。”
李二苟朝我这边靠了靠,黑暗中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听见他说:“真死啦?”我没好气地回答:“鼻子都不出气了,你说呢?所以你的话没诚意,根本不能信,要是黄鼠狼附体还会这么快死了?”
李二苟靠着我的身子抖了一下:“长官,您就不担心您的朋友?”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问:“什么?”李二苟低声说:“被黄鼠狼附体的怎么就不能死呢?她本来就是个死人,附体的东西走了她当然还是死人。只是,下一个被附体的会是谁呢?”
我把刀子捏紧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李二苟低声说:“长官,您是个聪明人。您想想,万一我说的是真的,黄鼠狼钻出了这个女娃的身体,那肯定最快倒霉的就是原来在她身边最近的人。那个人会是谁啊?”
我感觉李二苟说话已经离我耳边越来越近,基本是在我耳边窃窃私语了,但我真的有些被他的话魇住了。我没推开他,低声回:“你的意思是王强他们要倒霉了?”李二苟低低一笑,热气呼到了我耳根边:“我可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啊。”
李二苟的笑声低而尖促,倒真的有些像黄鼠狼的叫声,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身影,把头扭向他低声问:“也就是说,你怀疑我的几个弟兄进洞后没了影子是被那女娃附的东西给祸害了?”李二苟的笑声更低更尖了:“我可没那么说啊,没准长官您才是被附身的那个。当时在山神庙的夜里,您不是被鬼子哨兵给提出去了吗,我睡着了可没看到你回来啊,再说回来时谁知道您是死人活人?”
苦于黑暗中看不到李二苟的表情,我摸不透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另有所指,但为了以防万一,我慢慢提起刀子听着声音摸向他喉咙大致在的地方,嘴里慢慢地低声说:“哦?那天夜里你看见我出去了?不过你说这说那的,没准你才是真的最先被附体的那个,在挑拨我们兄弟是非吧?我记得我出庙前那场摔跤后王强说你身子很轻,不会是被附体丢了魂吧?”
李二苟没说话,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我感觉刀子就要碰到他的皮肤了,只要我这么轻轻一掠……
(二)
只要我手这么轻轻一掠,李二苟就是条死狗了。反正现在地道里已经有个女娃的尸体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我算算刀子和喉咙的距离,估计再近李二苟就该感到刀子的寒气了,正要就势一抹,顺势将头往下一低,怕他脖子喷出来的血溅进我的眼睛,突然,李二苟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一愣,手腕顿住了刀子,听他底下什么动静,只听李二苟笑着说:“长官,长官,我跟您开玩笑呢,怎么了,您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我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悄悄把刀子收了回来:“以后别乱开玩笑,小心闪了舌头。”
李二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圈回来了,继续用嬉皮笑脸的腔调说:“哪能呢,我以为你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怎么长官您听到黄鼠狼的名字,声音就有点颤?嘿嘿,有这机会就顺便吓一下您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我悄悄地把刀收回腰里:“希望你确实只是想吓吓人罢了,如果是想耍什么花样,呵呵……”李二苟慌忙说:“哪能,哪能呢,玩笑罢了,就像那位强爷老是说我骨头轻一样,玩笑啦。”
我低声说:“是不是玩笑你自己知道,我们继续往前爬吧,总不能闷在这坑里一辈子。”李二苟“嘿”了一声,我没懂他意思,问:“怎么?”李二苟苦笑着说:“没啥,犯贱,这么答应日本人答应惯了。”
我低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往李二苟那边靠了靠,避开这边的尸体,两个人紧挨着又爬了起来。我一边爬一边想着李二苟的话,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地方隐约不对劲,但一下子又找不出来,便试探着问:“李二苟,你刚才说那天夜里在山神庙看见我出去,然后好一会儿才睡觉?”
李二苟爬着支吾了一声,我又问:“那就是说你看到我走后我们连长和我弟兄们的事情了?”李二苟爬着又支吾了一声,我悄悄摸出了刀子:“那你和我说说,“底下你看到什么了?”
李二苟爬行的声音停了下来,我也顺势停了下来,黑暗中李二苟似乎在盯着我,他突然问了一句:“长官,你真的很相信你的那班弟兄啊?”我骂了一句:“别东扯西扯的,这套挑拨离间你用几遍了?累不累。”
李二苟低低地说:“长官,人心隔肚皮,有的时候人比鬼啊神的,黄鼠狼夜猫子都可怕,太相信人是要吃亏的。”我低喝道:“李二苟,我警告你最后一遍,放聪明点,有话说话。”李二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长官你真聪明,对,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看到你出去,然后犯困,就睡着了。”
我将信将疑:“李二苟,你是不是藏了什么话没告诉我?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我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二苟不说话,忽然爬了起来,我连忙跟上,李二苟边爬边低声说:“长官,说实话,我们两个都不知道在这鬼洞里能不能出去了,我有什么道理还要骗你呢?我们离这么近,没必要心分这么远吧?老实说,现在被你杀了就是个早死,迟死也是闷死在这里,现在我要说了,你爱听不听。”
我问:“说什么?”李二苟悄悄地说:“那天在山神庙夜里,我看到的事情你根本不会相信,你们队伍里,有个人不干净……”
(三)
我急着问:“快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李二苟停顿了一下:“那个人就是……”
忽然前面哧溜一声,一道火光闪过,我一惊握刀:“谁?”李二苟停止了说话,随即从前面传来一个声音:“李二苟你继续说,哪个人不干净?”
火光闪起,李存壮满是油光的脸被手里的火柴映得明暗不定,他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将火柴扔到地上,很快洞里又黑暗下来,只有一点烟头的红光映在李存壮的嘴角:“说啊,那个人是谁?”
我激动得低声叫道:“老李,你们都跑哪去了?我找你们半天了,你倒忽然冒出来吓我一跳!王刚、王强,还有你们带的那帮人呢?”李存壮没回答我,嘴角的烟头忽闪忽闪:“别急,先听他说。我也很想知道,那天在山神庙夜里这二鬼子看到了什么。”
李二苟斩钉截铁地说:“你们那个连长有问题!”
李存壮嘴角的烟头忽然不闪了,一点红光停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我对李二苟沉声说:“说清楚,把话说清楚。如果说不清楚,李二苟,我保证,今天这洞里就是你的坟墓。”
李二苟苦笑一声:“我只说我那天看见的东西,各位长官怎么想不关我的事。”我点点头:“那样最好,别以为我那天晚上不在庙里你就能糊弄我,我不在,连里其他人都在,如果回头对起来说得有出落,呵呵……”
李二苟抢着说:“哎呀长官,您可别吓我,明白说,那天晚上真正看清楚的怕只有我了,就是李长官,你问他,他能记得什么。更别说那位强爷和刚爷了。说白了,各位长官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我问向李存壮的方向:“老李,这李二苟说的是真的?你不知道那天夜里我出去后发生的事情?你出去的时候不是一直在提醒大家不要睡吗?”李存壮摇摇头:“这个二鬼子倒是没糊弄人,我是真的记不得了,这件事我一直纳闷,我自始至终醒着,连长他们是怎么瞒过我布置底下的行动的。”李二苟一声轻笑:“李长官,那是因为有段时间您失去了记忆,可您自己不知道,可惜我不知道那时候他们围在一起嘀咕是在想逃跑,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