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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元凶伏诛 (2)

我看着王强坐在地上,脸渐渐苍白,知道事情也只能这样了,正要和李存壮把马赶下火车,王强把两包炸药拖到自己旁边,叫了一声:“李油子,还有烟没有,来一根。”我摇摇头,李存壮答应一声,从怀里掏出香烟:“胡子强,这还是你给我的,也就最后一根了,算还你了,死了可别找我讨债。”边扔给王强。

王强接住,闻了闻,问:“火呢?”李存壮头也不回地掏出火柴盒扔了过去。我正要推马出门,忽然背后王强一声大叫:“李存壮!”叫声中充满了愤怒与不信。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回头,正要问话,李存壮拦住了我:“泉子,让我和王强单独说几句,你别过来。”

王强挣扎着端起枪对准了李存壮,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李存壮大步走到王强面前,弯下腰,似乎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塞在了王强手里。王强看着手心,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李存壮叹了口气,在王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王强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存壮,慢慢地把枪放了下来,忽然笑了起来,朝李存壮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李哥,来世有缘再见了。”

咯啦一声,连长在前面喊了一声:“分车了,还有两分钟,该走的立刻下车。”我来不及问李存壮,连忙推马下车和李存壮跃了下去,眼见连长和刘晓刚也上了马,大家驾马随着前面的火车继续前进,后面车皮由于惯性冲了不远慢慢停了下来。

很快看到了前面鬼子的军营,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皮都在打战,鬼子军营像炸了窝的马蜂,无数的鬼子嗡嗡地钻了出来,向车皮的方向跑去。眼见军营乱得不行,紧接着身后又是轰轰的连续巨响,我没有回头,跟着连长他们的马往张福春告诉他们的,关押张三彪的营房奔去。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前面,怕有鬼子发现我脸上流淌的泪水产生怀疑。

(四)

我常常在想,也许真的像王强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如果王刚没死,如果他先登上火车,以他细心的思维,一定会注意川岛芳子说的每个字,分析出事情可能发生的变化,那我们闯营劫人的计划一定会临时调整。

可是王刚死了,我们都忽略了川岛芳子提到的那个叫石井的军官对我们和川岛芳子关系的误解,我们更没有想到山神庙里唯一没死去的鬼子居然就是石井。张福春给我们指的路并没有错。我们穿着日本军装顺利地闯进了关着张三彪的营房,可惜那只是个空营,基本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营房旁埋伏已久的石井率兵活捉了。

在战场上,正义必胜有时候只是个美好的神话,事实上很多时候只有生与死的区别而已。很多事情都会起源于误会,比如,金璧辉误会她要找的宝物在王刚身上,石井四郎误会金璧辉和我们勾结准备拿张三彪交换东西。误会的结局就是被误会的人倒霉,阴差阳错地让我们再次落到了石井四郎的手里。

但有件事情是误会不了的,就是我们看见了一个本应死掉的人——李二苟。他依然在石井四郎身边跑前跑后地做狗腿翻译,看到我们的时候,李二苟吃惊得眼珠都鼓出来了。我们当然也一样吃惊,没想到杀性那么重的王强最后居然会放过他。

然后我们才看到了张三彪,那个有一只手的人,是石井四郎派人把他押过来的。看得出他受的酷刑真的不少,但他还是挺直地站着,似乎在告诉我们他并没有屈服,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张三彪看到我们一样吃惊,因为他的弟弟刘晓刚也穿着日本军装在我们队伍里,但他迅速移开了目光。张三彪是个老江湖,知道在这种时候认亲是很不明智的,会给石井一个重大筹码。但他的眼神还是被密切关注他的石井注意到了,不过石井误会了张三彪的意思而得意扬扬,让李二苟翻译给张三彪:“现在你唯一被营救的希望也没有了,还是把携带的信息说出来吧。”

石井从张三彪那得到了一个“呸”字,底下就是对我们无穷无尽的酷刑,李二苟看得簌簌发抖。无尽的疼痛让我只听到缠着绷带的石井充满报复快感的狞笑,别的感觉渐渐麻木了,连时间到底过去多少也不知道了。

直到一个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让我再次清醒过来,那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张三彪微弱的歌声: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张三彪渐渐昏迷,声音低了下去,我抬起头来,听到连长将歌词接了下去: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我忍住散架一般疼痛的身体,跟着连长继续唱: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还有刘晓刚、李存壮的声音,我们一遍一地的重复着歌词: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我们的喉咙沙哑,我们的身体剧痛,但我们的歌声永远不会失去力量。我们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唱着,惊动了营外的鬼子纷纷探头探脑地往营里张望,议论纷纷。已经昏迷过去的张三彪渐渐又醒了过来,看着石井哈哈大笑起来。

石井阴沉着脸看了我们一眼,掉头对李二苟吩咐几句,转头走出了营房,我看到营房外的天已经黑了,原来我们已经被拷问了一个下午,难怪身上这么疼痛,手被铐在刑具上都没有感觉了。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直到有人低声把我唤醒……

(五)

李二苟在我耳边轻声喊着:“陈长官,陈长官。”我努力抬起高高肿着的眼睛,李二苟后退了一步:“陈长官,石井说了,明天凌晨,你们就要被打开手铐拉出去集体枪决。”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问:“王强怎么没杀你?”李二苟反问:“那位强爷和刚爷呢?”我摇摇头:“死了。”李二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陈长官,你们怎么都这么不怕死。命还是自己的好啊。”我摇摇头:“你错了,是人命总比狗命好。但如果要我们当狗,这条命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如果明白了,就不会回来再给日本人当狗了。”

李二苟没说话,出了营房。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李二苟又进来了,他盯着我们看了半天,又跑了出去。

刘晓刚喊着昏迷的张三彪:“哥,哥。”但张三彪没有醒来。门又开了,李二苟又进来了,刘晓刚立刻又不说话了。李二苟看看我们,在营房里来回打转,还是不说话。

我已经懒得骂他了,也不说话,营房里除了李二苟的脚步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又过了一会儿,李二苟找凳子坐了下来,忽然问我:“陈长官,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对吧?”

我没理他,就听他自言自语:“你说这人吧,哪有不怕死的?我知道我孬种,我比一般人还怕死。人家一拿枪指我的头,我就会尿裤子。我知道陈长官你是个好人,但我最佩服的还是你们里面那强爷,就跟拿命玩似的,连鬼子都怕他。威风哪!虽然他总是欺负我,但我连气他的心都不敢有。在井边你们走了,我安慰自己死在他手上也值了,总比哪天被中国人抓住活活吊死或者哪天惹怒鬼子被当条狗打死得好。

“结果呢,他就在我和那日本兵的脖子上抹了点血就把我们推到了井里,井下不是有那大蛇的尸体的吗,掉上面当然摔不死。我知道强爷是看在我最后帮他赶蛇和井次玉郎供出打火机的分上放过了我们。我爹也跟我说过,做人哪,有恩就要报。我知道强爷肯定不希望我再给日本人办事,但这时候我能到哪去啊?我不回日本人这来我往哪跑?

“我往你们那跑谁相信我?准得把我吊死。井次玉郎也是啊,他现在跟我成了好朋友,他也感激强爷,再也不想和中国人打仗杀人了,可他也没地方去啊。我们爬出井只好还回到这里。我想过了,等仗打完了离开战场,我身边还有点钱,古董店是不敢开了,怕日本人敲诈,回头拉上井次玉郎去天津开个日本料理店,他傻乎乎的,生意上也不会骗我。而且天津的日本人应该不会找日本人开的店的麻烦吧。

“反正我不给鬼子当翻译了,但我又不想死啊。我得给自己找条能活的路啊。唉,我脑子太乱了现在,怎么好像又说回去了。我的意思本来不是说自己怕死的啊,怎么又变成这个味道了。唉,陈长官,我这么跟您说吧,我本来是怕死的,但跟你们走了那一路,简直就是在阎王殿前打转,死的机会太多了,慢慢又觉得死也就是那一回事,也没啥了。哎,陈长官我问你,如果,我说如果啊,我今天晚上要是放你们走了,以后万一日本人被赶出去,我被中国人清算汉奸账的时候,你们会不会帮我说话,保我不死啊?”

连长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一直在注意着李二苟的话,立刻接道:“李二苟,如果你今天晚上能把我们送出军营,你放心,你以后不但不是汉奸,还是英雄。听清楚没有?只要能把这个人(连长指着张三彪)送出去,你就是民族的英雄,我们以后绝对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李二苟直勾勾地看着连长:“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你可不能学这位李爷骗我。”李存壮没说话,我忍不住说:“还想什么?这是你唯一从狗做人的机会,哪怕你这次死了,起码也能死得像个爷儿们。做鬼见了王强,也不会再被他踢。”

李二苟在我们脸上一个个地看过来,咬咬牙,一溜小跑地出去了,连长问我:“你看这汉奸帮我们的可能有多大?”我摇摇头,“我看悬,他太怕死了。”营里又沉默了。

片刻后李二苟回来,低声说:“再过半小时,就是井次做看守,手铐钥匙到时候会在他身上,我想我能说动他拿出钥匙放你们走。”

(六)

没想到李二苟真的没有骗我们,半个时辰左右,真的是那个叫井次的日本兵来了,看到我们立刻鞠了个躬,嘀咕了几句日本话,李二苟一把拉过了他,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我们看到那个叫井次的日本兵只是摇头,顿时心凉了半截。

果然不一会儿,那个井次就出去了,我们都看见手铐钥匙就在他腰间摇晃,李二苟愁眉苦脸地说:“没办法了,井次说不想杀中国人是一回事,把你们放出去杀日本人是另一回事。他不可能做日奸的。只能说抱歉。你们是他的恩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今天的话,他就当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