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闭口不谈单子的事情,心照不宣,天南海北地聊一些有关国计民生的话题。酒桌上的话题,若不谈业务,就谈女人;若有女人在,只能退而求其次,说段子。魏德宁先开了口,在说之前,大家表达了共同的心愿:段子要新,并且要和奥运有关,谁说不了,就罚酒。但轮到了苏小蕾时却出了问题,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苏小蕾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段子,只好端起酒杯,望着程军,像是求救。
“这样吧,”阎庆宽说,“女孩子家毕竟酒量有限,要不你找个人替你喝?”
苏小蕾还没醉,再笨也明白,不能让领导替,只好将目光转向魏德宁。魏德宁是想替苏小蕾喝,但一想到今天要一致对外,便给苏小蕾使个眼色。苏小蕾终于开窍了一般,对身边的单博说:“单哥,我就喊你单哥吧,算我敬哥的,好不好?”
单博二话不说,接过酒杯,干了。
苏小蕾满是欢喜地说谢谢。轮到邝玫了,邝玫一甩头发,举起酒杯说:“抱歉,抱歉,我也不会说。我也找个英雄来救我吧。”说完将酒杯举到魏德宁面前。
“英雄救美人,理所当然嘛。”魏德宁也接过酒杯,干了。
酒过三巡,魏德宁借口去洗手间不久,单博也跟了出去。从魏德宁回来后的表情来看,两人的交流还是比较满意的。
整个饭局,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程军注意到阎庆宽一共接了六个电话。阎庆宽接完最后一个电话,脸色发生了细微的转变,说:“兄弟们,今天就到这?时间也不早了。”
“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楼上唱歌去。”魏德宁说。
“对,”程军在身边附和着说,“吼两嗓子去?”
阎庆宽抬眼看了看程军,又看了看魏德宁,满含笑意地说:“改天吧。改天我请各位。”
程军知道今天的关系也只能做到这,刚要顺着阎庆宽,没想到魏德宁做出进一步的试探:“那就去洗洗脚吧?”
阎庆宽正在穿外套,没有说话。单博接过话说:“兄弟是想拉我们领导下水啊?哈哈。”
“下水也不没过膝盖。”魏德宁明知第一次见面,人家不可能一起去活动,但还是要说出来,说出来就说明你懂规矩、会来事,“膝盖以下的活动总可以搞一搞嘛!”
阎庆宽已经穿好衣服,顺势摆了摆手,说:“谢谢。谢谢。今天不行了。改天吧,这都认识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见阎庆宽这么坚定地表态,程军也理解地说:“行啊,日子长着呢,咱们改天再叙。”
一行人下楼,走到大厅,魏德宁喊来领班,找了一名代驾。
握手分别的一刹那,阎庆宽低声对程军说:“那个单子的事,方方面面盯得紧,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袁道鸣和江久年终究是喝完了李茂松的啤酒,10罐,两人五五开。走的时候,李茂松没有送,只是安排他们带好门。出了门,两人相视一笑。楼梯有点窄,江久年的胖立刻就显现出来了,占据了半个楼梯的宽度。袁道鸣退了一步,让江久年走在前面。外面的空气燥热,胖人怕热,江久年快走几步,下了楼,掏出车钥匙,转身问:“你怎么走?”
“你住哪?”袁道鸣反问道。
“望京。”
“那我刚好就你的车。”袁道鸣也不客气,“我在亚运村。”
“我说你刚才怎么会那么从容地喝酒,”江久年感觉上有点亏,说出来的话却显得亲近了很多,“原来你这老大没开车啊!不过,我也是有秘密武器的。”江久年打开车门,拿出一个大拇指一样的小瓶子,仰脖,对准口腔喷了一下,又喷了一下,然后回头,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笑眯眯地问袁道鸣:“我车内还有一瓶新的。要不要喷喷?很香的。”
看到江久年的动作,袁道鸣明白了几分,之前他也听说过,喷一种奇特的气体,借此躲避酒后交警的检测。袁道鸣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又不开车,再说,这东西管用吗?”
“哈哈。不用不知道,一用忘不掉。”江久年自信地笑笑,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袁道鸣拍拍江久年的那辆路虎,想起自己抵押出去的那辆桑塔纳,心中不禁感慨。袁道鸣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边系安全带边说:“车不错啊。”
“代步工具而已。呵呵,我胖,给我个奇瑞QQ,我也开不了,空间太小,压抑。”江久年启动车,一只手迅速打好方向盘,转向了车道,箭一样窜了出来。
袁道鸣连忙扶住了车扶手,看了江久年一眼。
“怎么啦?怕我喝多了?”江久年哈哈一笑。
袁道鸣没有回答,冲江久年笑了笑,知道做销售的,哪个不是“酒”经沙场?
夏夜中的校园,行人和车辆依旧不少,江久年只好放慢速度,说:“放心。以前和哥们儿一起出去,我是被大家推选出来公认的最可信赖的酒后司机。况且,刚才的那点‘毛毛雨’!”
“不过瘾?”袁道鸣用挑战的语气说。
“哈哈。”江久年眼睛盯着前方,知道袁道鸣这么说,明显地有了进一步沟通的想法,便含糊道:“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我就是再喝上千杯也不过瘾啊!”
“那就再去喝上几杯?”袁道鸣说。
“真去喝啊?”江久年话锋一转,“酒是不能再喝了,若喝,咱们去喝点茶?”
这正合袁道鸣的意,酒吧太乱,不适合谈事,便毫不犹豫地说:“清华南门出来,往西走不远,有家上岛咖啡。咱们去喝杯茶,然后谈谈正事。”
“正事?”江久年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什么正事?”
“我现在不说。怕说出来,这茶你就不喝了。”
袁道鸣这么一说,再次印证了江久年的猜想。江久年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去去也无妨,苦闷了这么多天,找人聊聊天也不错,最多是谈谈过去,不谈现在和未来。江久年给自己定了原则,便也无畏地说:“怎么会?所谓的正事无非是抛开女人之外的事,哈哈。”
“对。”袁道鸣觉得江久年总结得也算是比较客观,便附和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是男人的事情。”
说话间,已经看到“上岛咖啡”几个字闪烁在夏日的夜空中。两人将车停好,推门进去,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二楼一个小包房内。要了一壶普洱,袁道鸣便单刀直入:“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创业。”
江久年一愣,没想到袁道鸣用了“创业”这个词,然而转念一想,对于自己一个职业经理人来说,“创业”只不过一盘“换汤不换肉”的菜,看上去不错,实则也是个打工的差事。江久年伸开手,将双臂架在沙发上,将深陷在沙发中的身躯左右摆动了一下,像是拔萝卜一般,努力把自己拔出那个坑,然后眯起眼睛,咧嘴笑笑。
袁道鸣紧盯着江久年的面部肌肉,一般人咧嘴笑,要么是做了亏心事被发现后想耍赖,要么就是已找到理由拒绝你。不等江久年将理由说出来,袁道鸣接着说:“当然了,创业也就意味着承担风险。你也知道,私企不比外企,外企赔了就赔了,反正是人家的钱,当然赚了也是装入人家的腰包。私企,赔了赚了都是自己的。坦白说,我原本是想请你过来做唐骏一样的打工皇帝,但我的条件还达不到。我不拿你当外人,实话说,我们现在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了。这个时候请你过来,我是鼓足了勇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做事,才叫创业!”江久年陷入了深思,袁道鸣接着分析道:“你在外企做了这么多年,已经积累了很多成熟的经验,但成熟的机制永远历练不出创新性的事业。机制管人肯定没有人定机制的活动范围大,只有活动范围大,才能施展好拳脚。现在,一穷二白的锦盛天成什么都给不了你,唯一能给你的就是和我一样多的以及施展拳脚的舞台。就是你不选择和我一起创业,我也支持你自己创业。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够一起,毕竟能够有人一起分享的创业才是快乐的。当然了,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决定。就像一场婚姻,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考虑一下,有可能的话,咱们接着聊这个话题。没可能的话,余下的时间,咱们好好喝一场茶。不管怎么样,你有两个选择,你可以来锦盛天成,咱们做伙伴;也可以不来,咱们做朋友。”
江久年端起茶杯,眯起的眼缝睁开了,看着杯中的茶,摆出了一副专心喝茶的样子。袁道鸣的话也只能到这了,于是同样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江久年品了一口茶,赞叹道:“茶不错。”然后放下茶杯。说实在的,锦盛天成的危机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它的前景也是被普遍看好的,袁道鸣能拿出和他一样多的期权,显然是表达了他的诚意。锦盛天成固然现在是一个烂摊子,但江久年转念一想,若不是烂摊子,一帆风顺的话,他去了还有什么意义,袁道鸣还有必要拿出那么多的期权给他吗?江久年说话的语气明显比他开车的速度慢了很多:“我也有这个想法,想跟着你玩两把,怕是跟不上你的步伐啊。”
“哪里的话,既然我有这个心,你也有这个意,咱们就大干一番!不过,这可不像打麻将,赢两把就走,是要做一辈子的事情。是终身大事,像结婚一样。哈哈。这样吧,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我现在也拿不出条件来,公司面临暂时的困难,但我一直坚信只要我们坚持原有的公司理念,找件棉衣度过冬天,这个行业,谁抗压性强,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虽然你之前服务的帕瑞比是个大企业,负责的摊子也大,但这里你会有不同的感受。
公司打算主攻教育PC机、软件开发以及数字出版,这些都是你熟悉的领域,市场有多大你我心中都有底,我们要做就做市场的NO.1,你也知道资本市场只认第一不认第二,我们2010年登陆纳斯达克的战略不会发生改变。虽然现在面临着种种困难,但只要扛过这个坎,春天就会来临。你可以抽空到公司转转,考察一番,看看公司的现状,感受一下公司的理念,就像是试婚,然后咱们再聊。我呢,尽快想办法把屋子打扫干净,把资金搞到。”袁道鸣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司要发展,人要吃饭,没有钱什么都做不到。”但随即袁道鸣的失落一扫而过,语气坚定地接着说:“解决好资金危机,我再请你。解决不了,你想来,我也不会让你来。呵呵,结婚也要规整好房子呢。”
江久年以前和袁道鸣明里暗里交手了不少次,每次都摸不准袁道鸣的脉搏。平时袁道鸣的话也极少,让人深不可测,但是今天的交流方式完全脱离了之前惯用的套话、虚话,坦诚的言语让江久年感觉到了袁道鸣的诚意。江久年笑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创业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决定的事情。若不出那档子事,他或许会在帕瑞比干到退休,毕竟干起来得心应手,生活也有保证,比创业要冒的风险小,投入少,回报大,稳定。在他毕业后的职业生涯中,创业的想法只是若隐若现地偶尔冒出来,直到这几天这个意识才开始变得强烈。现在,袁道鸣邀请他一起创业,并且项目前景也不错,他心中自然有些冲动。见袁道鸣盯着自己的目光满含期待,江久年便直言不讳地道:“呵呵,都知道你这几年将锦盛天成做得很棒,天下已经打下了大半。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怕是不好吧?”
“你也知道,当公司很小的时候,公司可能是自己的;等做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公司是几个人的;若做成大企业,必须是大家的。好比是一个人挣钱,挣的少是自己的,挣多了的时候就是大家的啦。再说,”袁道鸣停顿了一下,双眼盯住江久年,嘴角微微上扬,诚恳地说,“你江久年这个时候站出来,是帮我,你不是程咬金,是诸葛孔明,是我的创业伙伴!”
江久年咧开大嘴,哈哈一笑:“得了,得了,你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袁道鸣的面部表情松弛了下来:“那你多少斤?”
江久年头部往后一仰,双手拍拍肚皮,自嘲道:“我这一身膘,230多斤吧。算得上重量级别的啦,呵呵。”
“体胖心宽。”袁道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江久年双脚使劲,身子向前倾斜,十指相扣,双手成拳放在桌前:“不知道锦盛天成其他的融资渠道尝试过没有?”
袁道鸣一愣,随即笑笑说:“不瞒你说,除了抢银行外,其他的办法我们都想过、尝试过,但结果都不理想。怎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民间金融怎么样?”江久年直言道。
所谓的民间金融说白了就是民间高利贷,通常以投资管理公司的名义出现,采取企业融资、综合收费的方式进行的“高利贷”交易。袁道鸣摊开双手,无奈道:“接触过一些,但人家现在不愿意放贷给我们,不仅是我们,整个我们这个行业都很难拿到钱。月息八分都不成!”
“现在的金融形式不容乐观,银行自身难保,风投纷纷收手,而民间金融市场上的那些人,精得很,把钱包捂得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少女的裤腰带。”江久年身子往后一躺,故意拉开了和袁道鸣的距离,语气上也有点“在商言商”的味道:“袁总若是乐意,我这边倒是认识这方面的朋友,需要的话我约他一起聊聊?”
“那好,求之不得。我知道久年是在帮我,我不客气,就不说谢了,以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处。”袁道鸣话锋一转,说:“别喊袁总,叫我道鸣,我也喊你久年吧。是朋友就不要这么生分。”
“呵呵,好。帮忙谈不上。不管以后能不能在一起做事,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