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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一个月可以做多少事情,凌霁月并不知道。他只是迫切地想抓住每一刻,为兄长多留下一些治国之策,也为她多留下一些美丽的回忆。
是否越多的美好在失去后只会带来越多的痛苦,他也曾这样自问,甚至想过对她冷淡,或者是狠狠伤害她,那么也许当她失去他后,受的伤痛会少些吧。可是他毕竟是个自私的人,即使知道自己终将离她而去,却仍然不肯放手,只希望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三十天很快就过去了,伤人的别离终究还是要面对。凌御风一路将爱弟送出宫门。第一次没有浩荡的排场,甚至没有一名朝廷大员,除了凌御风外,就只有云洛依以及凌霁月的贴身侍卫莫言了。因为南燕国君希望这次自己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兄长的心情为爱弟饯行,所以一切的闲杂人等都被隔离开去了。
“霁月,你一路保重。”凌御风沉默良久,满腔的不舍只化作这样一句平平凡凡的送别之语。
温和而平静地一笑,凌霁月点头,“皇兄放心,臣弟此去必定不辱使命。”昨日已将这些天连夜赶出来的策论呈给兄长,他也可以安心地前往大唐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身边温婉柔弱的小妻子。
“洛儿,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挂念着。”望着她强忍泪水的眼睛,他的心里一阵痛过一阵,“皇兄,臣弟不在的这段时间,洛儿就承您照顾了。”相信有了皇兄的保护,即使自己不在,她也不至于受到委屈。
“朕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你的王妃受到任何伤害。”纵然心中一直认为一名小小的侍郎之女配不上优秀的弟弟,但因为凌霁月的请求,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王妃。
“王爷,您早去早回,臣妾恭祝王爷此去一路顺风。”噙着泪花,云洛依刻意地忽略心中的不安,强颜笑道。在人前他依然是王爷,她依然只是“臣妾”,这不是她可以逾越的鸿沟。
微微一笑,凌霁月没有说什么。早去早回?这样的承诺他给不起,“莫言,好好保护王妃。”他拍拍虽名为侍卫,却不啻兄弟的莫言,将妻子的安全托付给他。
“王爷放心,属下誓死保护王妃。”莫言沙哑着嗓子,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哽咽。王爷此去,还不知何时才得以回朝,可怜只有王妃至今还不知真相,以为王爷只是如往常那般出使别国。
“宁王殿下准备得如何?不知是否可以启程了?”李彻自宫外静候的车队仪仗中走来,挑眉问道。一身的紫衣更衬得他狂狷傲然。
充满依恋地深深望了云洛依一眼,似是要将她的身影牢牢镌刻在自己的心房里。曾经因为那般刻骨的眼神交会,他爱上了她,而如今,他却不知道这一别之后,他是否还能再次见到这双如水明眸。
那样温柔的眼神令李彻一惊,自从第一眼看见凌霁月开始,他就一直是那么淡然温和,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宠辱不惊一般。但如今,这样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中竟出现了如此深刻炙热的情感。他不由得顺着凌霁月的目光望去。
入眼的是一张美丽的容颜,很平凡的美丽,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美,却令人很难忽略。她美得清、美得静、美得婉约,由内而外的宁谧气息使她成为一道自然的风景。李彻怔了一下,随即敛起少有的失态,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宁王妃吧,果然秀外慧中,宁王好福气。”
“王爷过奖了。”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李彻探索的视线,凌霁月微微有些不悦。没有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妻子。
李彻不在意地一笑,没想到凌霁月竟会对一个女子那么在意,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无怪乎古人有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李彻的唇角微微上勾,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笑道:“没什么过奖的,宁王妃当得起孤王这几句赞词,不过宁王殿下是否可以启程了呢?车队可还候着呢。”
轻轻地点头,凌霁月向兄长拱手一揖,只道了一声:“皇兄,您保重。”之后便决然转身,举步离去,没有再望云洛依一眼。
“王爷,”云洛依眼见他一步步离去,渐行渐远,再也忍不住抢前几步,轻吟了句,“愿君关山及早度,念妾桃李片时妍。”
凌霁月的身子微微一颤,终究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回头。他担心这一回头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那令他疼入心坎的女子。所以他只是缓了缓步子,将那诗句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终于,车辚辚,马萧萧,前往大唐的马车驶出南燕都城的大门。云洛依望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马车里,又望着载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蓦然间觉得心里好空好空。马车带走了南燕惊才艳羡的宁王,也搅乱了云洛依向来平静如水的心湖。
车队一路行了十七天,终于到达了大唐的都城长安,在行馆休息一日后,凌霁月被大唐君主李隆基正式召见。
“父皇一会儿在偏殿接见你,并会颁下封赏。”行至皇城大德门前,李彻引领凌霁月绕开朝阳殿,向右侧偏殿走去。
蓦然停下脚步,凌霁月蹙眉问道:“为何是在偏殿?难道贵国不在大殿接见使臣吗?”
“不是。但是对于来自各国的质子,父皇都是在偏殿接见。还请宁王委屈一下,多多包涵。”深深地望了凌霁月一眼,李彻歉然道。一路上相处了十余日,对于他的性子,他也了解了不少。这样一个外表淡然温和,骨子里却骄傲倔强的男子,忍受得了父皇刻意的折辱吗?
“这是为何?大唐与南燕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南燕并不是大唐的附属。何况自古邦无大小,国无强弱,都该平等相待,大唐君主今日的做法,是否失去了作为一个泱泱大国所该有的风度?”这算什么,下马威吗?两国相交向来都该在大殿接见使臣,以示尊重与平等。身为南燕的王爷,他如何能使自己的国家尊严受辱?
李彻摇头,无奈道:“宁王的说法自然也有道理,但父皇向来都是这样做的,我们做儿臣的能质疑什么?何况别国的质子对此也都不曾有过异议,你便入乡随俗吧。”凌霁月是个人才,甚至可以说是个绝才。小小的南燕在短短数年国势大盛,至少有一半功劳是他的。所以父皇才会打定主意胁迫南燕以他为质子,更希望借由第一次的接见,挫去他的锐气。但以这位宁王的性子,只怕在此事上他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王爷,贵国这般做法是对南燕的侮辱。凌霁月今日既然是代表南燕来到贵国,就绝不可能接受这种侮辱。请禀告贵国国君,南燕凌霁月要求陛下在朝阳殿予以接见。”凌霁月淡然却坚决地道。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你等等。”李彻沉吟一下,招来一边的小太监,问道,“宁王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奴才听到了。”小太监哈腰道。
“好,那你立刻前往偏殿禀告皇上,请他老人家圣裁。”李彻吩咐道。
“是。”小太监小跑着匆匆往偏殿去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名小太监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皇上有旨,身为质子,如若要在朝阳殿面圣,必须按照寻常百姓面圣的方式。”
“什么意思?”惊讶地发现向来狂狷不羁的李彻在一瞬间脸色变了,凌霁月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大唐,如若百姓要求面圣,除非六部联名上奏,否则,就必须赤足走过全长大约百米的针板路。假使撑得过去,自然见得到皇上,若是撑不过,也只好认了。所以虽然人人都有面圣的机会,但自大唐开国以来,至今未有一人尝试。”李彻沉重地道。基于英雄相惜,对于凌霁月,他是欣赏的。如果不是因为各为其主,他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可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仰头望了望湛蓝的天,凌霁月淡淡地道:“如果这是贵国的待客之道,那么,在下接下便是。”
“啊,好痛。”远在南燕的云洛依心口骤然一阵绞痛,手中正在刺绣的银针直直扎入手指。
“王妃,您没事儿吧?奴婢给您上药。”云洛依的贴身侍女琪儿紧张地道,慌慌忙忙地起身取药。
“没、没事。我这是心口痛,跟手指没什么关系。”云洛依一手抚胸,一手撑着床头,胸口一阵痛过一阵,令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王妃,您别吓奴婢啊,王妃……奴婢这就去请太医。”琪儿将她扶上床躺下,结结巴巴地道。天啊,王妃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给她十条命都赔不了啊。她匆忙向门外跑去,这病可耽搁不得,还是速速请太医为王妃看看。
太医不大一会就到了,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云洛依却越来越痛,脸色逐渐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嘴角也被咬破了,渗出凄艳的血丝。她不停地在锦榻上翻滚挣扎,却依然减轻不了半分的痛苦。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云洛依才平静下来,心口只是隐隐泛痛,不像先前那般难以忍受了。
“王妃,您吓死奴婢了。”想到方才云洛依犯病的样子,琪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白着脸问道,“您还痛吗?”
“是啊,王妃,您感觉如何?属下再为您请个御医看看吧。”莫言在一旁自责地道。王爷将王妃托付给他,他却没有尽到责任,让王妃无端痛苦了那么久。
木然地摇摇头,云洛依的脸色却比方才发病时更加惨白。她注视着莫言,幽冷地问道:“你给我说实话,王爷去大唐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言一惊,王妃从来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向来都是那么温柔婉约,哪里会有如此冷漠的语调。
“回禀王妃,王爷当然是出使大唐,而且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你说谎,为什么骗我?你们为什么都骗我?他出事了啊。”云洛依掩面泣道。他受到伤害了,为什么单纯地出使大唐,会令他受到那么重的创伤?心口会那样突如其来地疼痛,不是因为她犯了什么病,而是因为他受伤了。
没有人知道她早在明白自己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服下了恋影。从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是他的了。他痛,她也痛,他死,她也随他共赴黄泉。这次便是恋影的药性发作,才会痛得她死去活来。但更令她惊惧的不是心口的剧痛,而是,她痛得越厉害,他伤得也就越重。这样的认知,令她如何不忧心如焚啊。
“王妃,这、这怎么可能?”莫言难以置信地道。即使被大唐扣为质子,但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吧。何况就是出了事,王妃又如何知晓?
摇了摇头,云洛依靠在床头,虚弱地道:“你不会懂的,你只要告诉我,王爷出使大唐,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妃,这……”莫言犹豫着,欲言又止。王爷临行前交代,千万不可令王妃知道真相,如今王妃这般追问,叫他如何是好?
“还是,你要我去向其他大人询问?”云洛依渐渐恢复以往的静谧沉稳,她浅啜了一口琪儿奉上的药盏,不紧不慢地道。看来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有她一人还被蒙在鼓里。
“王妃,王爷去大唐是、是、是作为质子,以换取大唐与南燕的停战条件。”莫言一咬牙,索性全招了。王妃早晚都会知道,与其让她劳师动众地去向别人询问,不如由他说出来。何况如今木已成舟,王妃即使再如何伤心也无可奈何。
“当。”手底一颤,药盏滑落在地上,在琪儿的惊呼声中,碎成片片。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但云洛依却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就这样抛下她了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当她的心遗留在他身上,再也收不回来后,他如何能够这样狠心?蓦然间,向来谨守礼教的她,第一次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就这样划上句号,绝不可能。
一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再发生,云洛依依然是那么温婉守礼,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令莫言高悬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又一日过去了,云洛依一如往常,不见大喜,也没有大悲,在抚琴品茗中打发时间。她那么平静,平静到令莫言以为她根本没有那么在乎王爷。但到了第三日,莫言才发现他大错特错了。而这时,宁王府已经兵荒马乱了——宁王妃竟然失踪了。琪儿发现房中无一丝凌乱,而首饰,银票,甚至衣物都少了些,可见云洛依是早有预谋地自行离去的。房中只留下一张浅蓝色的短笺,“云心随月勿相寻。”
消息传入凌御风耳中,他更是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在他的脑海中,云洛依向来都是个被三从四德束缚的女子,她这次竟会如此大胆,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命人暗中搜寻她的行踪。毕竟,宁王妃失踪的消息,传扬不得。
长安玄武街上,最为热闹的当属京城第一酒楼——飞凤楼。现在正值正午时分,飞凤楼自然更是生意兴隆,大有人满为患之忧。然而二楼雅座之上,一名少年公子却独占一席,丝毫不为周遭纷扰嘈杂的环境所扰。
他一身普普通通的襦衫,衬着原本就极为纤细的身形,显得分外飘逸。周身散发的静谧气质使人不由自主地愿意与他亲近。而那张染满风霜的面庞,依然清雅俊美得逼人,可惜双耳的耳洞却泄露了他女扮男装的事实。这少年正是令南燕君主遍寻不获宁王妃云洛依。
连她自己也几乎不敢相信,凭着一个自幼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一边赶路一边还要躲避南燕国君的搜寻,她居然可以平安到达长安。纵使一路花去了近四十个昼夜,但依然是值得的。
轻啜了口清茶,云洛依出神地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却丝毫没有被这份热闹感染,心中只有深沉的寂寞和忧心。一路上,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早日赶到长安,如今到达长安之后,她却反倒茫然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找到凌霁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朝廷正式与南燕休战了,再过几日十万大军就将班师回朝,圣上此举确是百姓之幸,社稷之福。”忽然,邻桌两名锦衣男子的对话引起了云洛依的注意。
“不错,听说是南燕做出了让步,将皇帝唯一的胞弟送入大唐作为质子,这才平息了两国的战火。”一名身着浅蓝襦衫的斯文男子摇着羽扇,不紧不慢地道。
“仲书兄说得不错,不过皇上对这位南燕宁王却还不错,封了安远侯,还赐了宅地,奴仆也赏了数十名。”说话的是名白衣男子,他眉宇间隐隐有着几分尊贵之气,看得出是名门之后。
“哼,手段而已,还不是将人软禁起来。什么安远侯,在我看来,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斯文男子不以为然地道。乍闻心中牵牵念念之人的近况,云洛依再也忍不住走到那两名男子桌前,拱手道:“两位兄台请了,小弟初到长安,人地生疏,不知是否可以与两位共桌用餐,也好讨教些长安风土人情。”
对视一眼,白衣男子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兄台请。”他随即向小二招呼了声,“再加付碗筷。”
“多谢兄台,在下云洛,不知两位如何称呼?”云洛依强压心中的急切,寒暄道。
“原来是云兄。这位是沈仲书,沈兄。在下姓卫名徇,都是长安人士。”白衣男子温和有礼地道。
沈仲书笑笑,为云洛依斟上一杯酒,道:“云兄,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敬你一杯。”
“这……实在抱歉,在下不善饮酒,容我以茶代酒,谢过沈兄。”除了成亲那日的交杯酒,云洛依是什么酒都没有沾过,哪里敢接下那杯敬酒。
“无妨无妨。不过云兄,男人还是该有些酒量才好。”沈仲书明显一愣,没有想到这飞凤楼中竟然会有不善饮酒之人。
云洛依面上一红,心下微微有些嗔怒。她原本就是女子,要那么好的酒量做什么。但现下这身男装打扮,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好了好了,仲书兄,不会饮酒也不是什么罪过,清茶去火,自古便是上佳的饮品。云兄会舍酒而就茶,也不无道理。”见到云洛依尴尬的神色,卫徇忍不住打圆场道。
感激地向卫徇笑笑,云洛依道:“多谢两位兄台不罪,在下家乡不若长安那么多琼浆玉液,是以才出了在下这不谙酒性之人。”
“哦?”感兴趣地笑了,卫徇问道,“不知云兄仙乡何处?看云兄如此清秀纤细,想必是江南左近的人士吧。”
“实不相瞒,在下非大唐子民,而是来自南燕。”云洛依端起身前的清茶浅啜着,注意着两人面上的神色。
果然,一听南燕二字,两人的面色同时变了。不同的是,卫徇只是微微一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立即又回复如常了。而沈仲书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冷然问道:“看来兄台向我们请教长安风土人情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吧。”难怪会要求和他们共桌,原来是因为他们交谈中涉及的南燕宁王。却不知眼前这名少年与那宁王是否真有什么渊源。但无论事实如何,他都不喜欢这种被人设计了的感觉,非常非常不喜欢。
“两位切莫误会。”云洛依放下茶盏,正色道,“在下不否认,会主动要求与两位共桌确实是因为听到兄台谈话中提及了我朝宁王,但在下自认坦诚,亦将自己是南燕人士坦然相告,算来也称不上欺瞒两位。”
“不错,云兄确实没有欺瞒什么。”卫徇用目光安抚着那书生气过重,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好友,向云洛依道,“只是云兄当真对那宁王感兴趣吗?”
“当然。凡属南燕子民,对于自己远离故土,为两国和平而客居异国的王爷,有哪一个不是一腔的钦佩,满心关切的?相信如果大唐有这样一位王爷,两位也决不会对他的近况漠不关心吧?”云洛依淡淡地反问。
听到云洛依入情入理的回答,沈仲书逐渐平复下来,重新用一种新的眼光打量眼前这个纤弱少年。想不到表面看来如此柔弱的男子竟是这样一个热血男儿,他不禁一笑道:“抱歉,云兄,在下方才的话过激了,兄台莫要放在心上。说起南燕这位宁王,不仅南燕子民对他尊敬钦服,就是我们大唐百姓,也因他制止了一场战争而共披德泽。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我二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趣地看了他一眼,卫徇不禁暗笑。仲书向来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勇于认错,虽然有那么一点儿书生的倔脾气,却绝对是个性情中人。至于今日这位刚结识的云洛,他直觉地认定这个少年不会是个狡诈的人,因为他的气质是那么静谧平和。直视云洛依,卫徇道:“仲书说得不错,云兄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多谢两位了。”云洛依感动地道,“在下只想知道王爷他过得好吗?还有,大唐君主御赐的府邸在哪里?在下希望可以登门拜访。”多久不曾见到那令她心悸的容颜了,她好想见他,想得心都痛了。而且那回忽然间的心口剧痛,又如何不让她对他的近况忧心如焚?
“这……”卫徇面有难色地沉吟不语。不是他不帮忙,而是,云洛依的希望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啊。
“怎么了?”云洛依骤然紧张起来,“是不是……是不是王爷他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请你告诉我好吗?”她激动地抓住卫徇的衣袖,青葱般的十指因过度用力而泛了白。
“没事没事。”卫徇安抚道,“只不过是侯府戒备森严,以你的身份恐怕进不去。皇上也不知为何,吩咐朝中文武百官谁都不得出入侯府,似乎是将安远侯与所有的人都隔离开来。”虽然奇怪为何云洛依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卫徇依然照实答道。
“可是卫兄,这事儿我总觉得透着些古怪。为何皇上会不让安远侯见外客呢?这在前来大唐的诸多质子中是从未有过的啊。”沈仲书皱眉,直抒心中的疑惑。
听到此处,云洛依心头更加慌乱。怎么会这样?虽然因为“恋影”的药性,她早已知晓他可能已经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但此时此刻,她依旧忍受不住心中的惊惶。他究竟怎么了啊?
“难道、难道真的无法见到王爷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云洛依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一路上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到了长安,竟然还是见不到他。她再也忍不住伤心,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云兄、云兄,你怎么了?”沈仲书讶然问道。这是怎么了?这名少年为何竟会如此悲伤?即使他是南燕子民,对于自己的王爷纵然关心,但也不至于到这等境地吧。他究竟是……忽然间,沈仲书的目光定格在云洛依的耳垂上。他居然有耳洞,再顺着他的脸向下,那如玉的颈项却没有喉结。这个云洛,原来竟是个女儿身。
沈仲书不禁看向卫徇,发现好友的眸子也正定定地凝视在云洛依的耳畔。她的泪使她多了分女子的雅致与脆弱,也因此引起两人的疑惑。这么说来,难道她是个爱慕凌霁月的南燕女子,一路追随到大唐吗?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也太惊世骇俗了。
“你、你究竟是凌霁月的什么人?”卫徇蹙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爷他,我是……”云洛依抬起沾有泪痕的脸,再望了望身上的男装,虽然不愿再欺瞒这两名热情坦率的长安男子,却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沈仲书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摇了摇头,心直口快地道:“好了,你不必再隐瞒下去,我们都已知晓你是个女子。你若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参详参详。”
“你……”云洛依一惊,随即敛了泫然欲泣的柔弱之态,文雅而柔婉地道,“其实,我是宁王的妻子,也就是南燕的宁王妃。”她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格外的清亮。在这一瞬间,她已不再是那个文弱少年,而是,南燕的宁王妃。她决不会丢他的脸,无论在何时何地。
卫徇怔怔地望着她,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却依然有她的温婉与高贵。这是个天生该是王妃的女子啊!对她,他无法抑制地涌起无限怜惜,同时,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她进入安远侯府,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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