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妮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已经潜伏了五年,五年的历练让她修炼成了不折不扣的都市白骨精,以陶小妮的长相和个性,爱情的路上似乎应该顺风顺水,但陶小妮至今依然孤单一人。其实陶小妮也没有挑三拣四,只不过和哪个男孩都如此,交着交着就交成白开水一样平淡。分手的缘由是什么,陶小妮不知道,或者隐隐知道。年纪直逼三十,被人叫作圣女,其实是剩下的剩,陶小妮知道。
圣女也罢,剩女也罢,陶小妮并不太在乎,爱情的每一次落败,她都要从泛黄的行李包里取出一只陶器来,确切地说,那并不能叫作陶器,只是一块坚硬的泥巴,一块染了血的泥巴,年久日深,竟也有了陶器的感觉。那是一个人物肖像,可惜面目模糊,但是陶小妮知道,这个面目模糊的人物,正是自己。
看着这块带血的陶器,陶小妮就会想起小楼,说话都说不清的楚小楼。
在北方那座朴实的小城,陶小妮和楚小楼是在一个有阳光的院子里玩大的。小楼从小喜欢玩泥巴,会把那些泥巴像揉面团一样地揉搓,然后捏成不同形状的物体。陶小妮记得她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楚小楼一起玩泥巴,他们常常玩得灰头土脸,不亦乐乎,恋恋不舍。楚小楼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功课非常好,人又长得俊杰,虽然家境不好,陶小妮的父亲还是非常乐意他们俩人玩在一块,他还经常招呼楚小楼在家吃饭,俩家大人十分亲近。楚小楼常常张着一双沾满泥巴的手在陶家客厅里转来转去,少年初长成的俊朗居然会让陶父的目光里带着疼爱以及某种别有用心的眼神。
陶小妮的父亲知道,以楚小楼的学习成绩,进京没有任何悬念,虽然楚家清贫,但楚家有子如此,改换门庭指日可待。所以,少男少女那一点点暧昧,陶父早已洞察分明,却装作浑然不知。
事情出在高中的最后一年,楚小楼突然高烧不退,送医院急救,也不知用的什么药,保住命了,人却傻了,说话都词不达意,自然与功名无缘。半傻不傻的楚小楼依然像往常一样往陶小妮家里跑,而陶小妮待他居然像往常一样,甚至更加亲密。陶父生气了,不客气地将楚小楼扫地出门,他给女儿逐条分析。陶小妮愤怒地望着父亲说,你真势利!她同时和父亲表明,无论楚小楼如何,自己都不会离他而去。
此时不识趣的楚小楼居然呵呵笑着,从身后取出一只陶泥递给陶小妮,陶父怒火中生,一把将那块泥巴夺去,扔在窗外的街道,同时狠狠地推了楚小楼一把。楚小楼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身,飞身下楼,街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楚小楼眼中只有那只摔在地上的陶泥土坯。陶小妮的惊叫尚未出口,就看见一辆汽车将楚小楼撞得飞了起来,然而在最后的一瞬间,楚小楼的手已紧紧地抓住那块泥坯,鲜血将它成暗红。
陶小妮以远离家乡的方式记恨父亲,她选择南方这座都市,而且毕业后一直没有回去。其实,在陶小妮的心里,她和楚小楼耳鬓厮磨的十年时光并不是爱情,却比爱情更珍贵。她的每段爱情都是热情似火的男孩在她异常冷静的身体面前落败,神情不安最后选择离去。其实陶小妮也没有刻意拒绝,她只是感觉奇怪,欲望能让男人如此丑陋,他们为什么不能像楚小楼那样纯洁而美好?
幸好,有这块面目模糊的陶泥,陶小妮在都市不至于太孤单寂寞,它就像一剂安定,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的心情。而且,还有那么一间陶吧,也能让陶小妮忘我地快乐。
陶小妮第一次发现那间陶吧,是在一个失魂落魄的夜里,老板看上去像男孩又像个男人,他像顾客一样专心地玩着泥陶,陶小妮被他专注的样子所吸引,继而成了这里的顾客继而经常来。
陶小妮又不知不觉地走进这家开在都市一隅的陶吧,已经是轻车熟路。这一次,陶小妮把那块陶泥拿出来,加水重新和稀,她看着那些泥巴在陶坯上飞速地旋转,会制出一个什么样的形状来她并不关心。老板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动作,他从后面伸出一双手,在泥坯上运作着,两双沾满泥巴的手轻轻地碰撞着,俩个人心照不宣地微笑着,陶小妮看年轻老板的神情和微笑,怎么看怎么像楚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