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牵着他的马第一次出现在花街的时候,还有些畏畏缩缩,但随着观赏的人群投来羡慕的目光越来越多时,人和马都来了精神。这匹浑身没有一根杂色毛的紫红色儿马神气活现地打着响鼻,颠着细碎的舞步,引来阵阵喝采。老何也在喝采声中将他的驼背挺得更直。当然,老何并不是牵着马来供人欣赏的,他明码标价,和他的赤兔马合影一张五元,骑着在花街溜一圈十元。
这种只在旅游景点能看到的生意在漂城很另类,也很新奇,立时便有不少顾客。一位梳着两只朝天椒的小女孩尖叫着妈妈我要骑马,于是她吃了第一只螃蟹,接着吃螃蟹的越来越多。晚上老何在出租屋里数钱,乐得合不拢嘴,他在马背上轻轻地拍了三下,表示对老伙计的感激和赞赏。老何没有想到,在老家只配犁地拉车的马在城市走走碎步就能挣钱,而且人和马都脱离了体力活。老何将一天得来的收入小心地装进一只结实的塑料袋,用皮筋扎紧然后放进他特意掏出来的一个墙洞里。老何不喜欢存银行,他喜欢时不时的掏出来数一数。老何躺在床上兴奋地暇想着,如果每天的生意都有这样好,那么假以时日他就能在老家造一幢气派的房子,有了房子他便能告别他的单身生活。
为了马的休息和生存,老何特意在郊区租了一套有院子的房子,为了让他的赤兔马更有活力,老何还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割青草。这些鲜嫩的青草取悦着赤兔马的胃口,它吃得很香。老何拍拍它的背:老伙计,好好干,过年我们就回家。赤兔马甩了甩尾巴,表示赞同,漂城再好,老何也不喜欢,他只想挣漂城的钱。
老何的生意一如往常的好,他离自已生活的目标越来越近,出了状况的是赤兔马。它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它基本上每天都拉稀。老何明白是青草的原因,一方水土育一方人,这里不是老家,马也有水土不服的时候。可能赤兔马也知道,它现在变得不爱吃青草了,总是闻一闻就走开,实在饿得没办法的时候就吃几口,它经常抬起头,忧郁的目光望着北方,或者老何。老何知道,它想家了,可是这个时候老何不想回去,因为他的房子梦还没有实现,因为他心里还装着一个叫玉莲的女人,她时不时地往老何的出租屋里跑,每次她来,老何都将屋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让一点儿声音漏出屋外。
老伙计,再坚持一段时间吧。老何拍拍赤兔马的背,赤兔马无奈地甩着尾巴,它依然积极地配合着老何,陪人照相,让人骑着溜圈,给老何带来收益。可是它真的挺不住了,有一天,一个壮汉跨坐在它身上,它不堪负重前蹄跪地,将壮汉跌倒在地,壮汉愤愤地骂娘且没有付钱,后来,赤兔马屡屡出现这种状况,有时它自己走着走着也突然马失前蹄,它完全失去了初来漂城的健康和骠悍,像一匹行将末路的老马。
老何当然知道,它的赤兔马不能再留在漂城,他们必须马上回家。可是老何此刻回不去了,房子和女人将他牵扯在漂城,他将一把青草撒在赤兔马身边,管它吃不吃,便急急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玉莲正在房间里等着他。
老何并不清楚玉莲的来龙去脉,但他喜欢这个看上去朴实的女人,她让老何第一次尝到了做男人的快乐,老何像驾驭他的赤兔马一样地驾驭她,当然,老何更想将她带回老家去,玉莲也总是笑眯眯地答应,她说她要和老何一起去老家,要给他生儿育女。
老何喝了一杯玉莲亲手泡的茶,又精神百倍地将她按在床上,老何不知道,就在他沉浸在疯狂的快乐中时,院子里的赤兔马悄悄地咽了气。
老何在日上三竿时才醒来,而且头还很沉重,玉莲早已不知其踪。老何打开门,吃了一惊,他看到他的赤兔马僵硬地倒在地上,头微微抬着,忧郁的目光望着北方。老何甩了甩头,他不知为什么昨晚如此嗜睡,难道是那杯茶?老何惊觉地跑进出租屋,将手伸进墙洞,装钱的塑料袋已经不翼而飞……
漂城的街道上,经常会有一个拾荒的驼背老头,眼尖的小姑娘还能认出是那个牵马的老何。你的马呢,我还想骑马。梳两只朝天椒发式的小女孩认真地看着老何,老何凄凉地一笑,目光追随着十米外的一只空瓶子,然后脚步也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