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那一季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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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倔强笑忘歌(2)

同年,我申请了贫困助学,在一片讶异的眼光中收下了学校给与的补助。课后,同桌的女生问,你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吗?我一直不知道啊!

那夜,我靠在窗前,看着父亲的画像,流了无数泪水,后来累了,倒在一片月光中沉沉睡去。梦中,我发现自己恍然变得漂亮了,热情了,受人尊重了。

醒来后,我心血来潮,觉得该去为自己的青春去争取点什么东西。于是,我用我一生最擅长的事儿--写作,给一位高年级的男生写了彩色纸条。

我把自己要说的话,在脑海中整理千万遍,将纸条翻来覆去地攥在手里几个礼拜,还是没能安全地递交他的手里。

那是一个如风般张扬而又自由的男生。留一头飘逸的发,时常在烈日下打篮球。每每他独自一人在操场上练球时,我就会自告奋勇地替旁人打扫卫生。因为,操场那一块是我们班的清洁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借故扫地,明目张胆地看他打球了。

半年过后,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被我顶替过。他们开始赞美我的热情,与我相处融洽。我觉得,这一切的功劳都得归功于那个不知名的高年级男生。于是,我鼓足勇气,又写了彩色纸条,拿着扫帚,傻傻地站在操场上等他。

那是一张特殊的邀请函,地点是在学校外面的可乐店。为攒够那两杯可乐的钱,我特意一个星期没吃早餐。

那个周末的午后,我坐在阴凉的可乐店门口,极慢极慢地吸完了两瓶可乐。我多希望,在这段接近荒芜的时间里,他会猛地出现在我面前。可惜,一切都只不过是幻想,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来过。

我固执地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忘了这场重要的约会,或许,或许是他的母亲太过于严厉,督促他在周末的时候苦习钢琴。反正,我找足了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来为他推脱。

后来,我几日不曾见到他。偶然,在教学楼的楼顶上,竟然发现他在不远处打球,只不过,换了操场。

站在层云变幻的楼顶上,我的坚强与乐观,再也阻挡不住十七岁的泪水。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将我吹醒。

没有了一切可以依托的希望,我只能全身心投入学习。我把积攒起来准备买百褶裙的零花钱取出,背回了满满一大包习题。没日没夜地背古文,做练习。

最后一次去那个操场,是为了看大红毛笔写的光荣榜。我的名字,像一盏绚烂的灯,高高地挂在名单中央。许多在旁的不认识的校友都会念叨,嘿,你看你看,那是谁呢?超了重点那么多分。

呵,我暗自苦笑,多想自豪地告诉他们,那是我,那便是丑陋而又自卑的我。可惜,我没有那样做,因为害怕他们看到深藏在我眼角里的泪水。

同班同学纷纷道贺,几乎一个不落。最后,凑钱去了一家KTV,欢唱了整整一下午。他们开始点数我的优点,说我乐于助人,大方,宽容,就是没有任何一人说我美丽。

回家后,我将那堆琳琅满目的盒子逐一打开。恍然,在一个别致的袋子里,发现了一条粉红的百褶裙。洁白的花边,洁白的线,白得像一场让人恍惚到记不清楚的梦。

我对着偌大的镜子穿上它,刚决定出门狂奔一圈时,眼泪便簌簌地掉了下来。

十八岁的我,在熙攘的人流中,蓦然回首那个烟云消散的雨季,终于庆幸自己在无意间打赢了一场自卑的战役。我知道,我不再自卑。因为不再自卑,不但坚强,并且美丽。

七月里的冷战

A

林子青穿过那条绿林小道的时候,我正在路口转弯的位置修理自行车。

在清晨七点十分的睡眼惺忪中全速前进的结果,非但没助我赶上早自习,还让我在路口重重地摔了一跤。我的身体像风筝一般完成了飞翔到抛物线的完美使命,我的自行车躺在不远处呼啦啦地做着自转实验,我的链条像两条小蛇一般独立地断裂在冰凉的路途上。暗骂一声后,自觉庆幸,还好旁边没人,要不,脸都丢给外星人拣去了。

正当我快要把链条接好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忽然从转弯处冲了出来。顿时,我再次如风筝一般行使了一次绝对完美的使命。我躺在地上,昏沉沉地翻滚了片刻之后,一只手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真重!一看就知道平时缺乏锻炼,满身横肉。”我闻此声,顿时从梦中醒来,恍然发现,面前竟站立着一个比我还要魁梧的女生。

“你想干什么?”我张大了嘴巴,作出一副极度夸张的表情。他显然被我的出其不意所吓倒,一面眨着眼睛,一面拍着胸口大喊:“你有病啊?醒来也不说一声,想吓死人是吧?我能干什么?我这不正打算把你送到附近的兽医站进行身体检测吗?”

一听这话,我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忍住浑身伤痛站了起来,指了指她的鼻子说:“小姑娘,以后骑车小心点!不过,你与我相撞的话,即便你头破血流了,我可能仍旧是毫发无损。今天,就这样吧,你要是有什么内脏受了什么伤害的话,找我就行了,高二文(3)班,李兴海。不过,我得事先声明,一小时300块。再见!”

我自觉,那时我中学生涯里最潇洒的一个清早。我将一个自认为是天下无敌的丑女,贬到了一文不值。尽管浑身伤痛,还会暗自窃喜。

B

“李兴海,死出来,有人找你!”同桌站在教室门口,像杀猪一般的冲我嚎叫。我抬起趴在课桌上的脑袋,懒洋洋地问:“谁啊?男的女的?”“女的!千真万确!”

我顿时精神百倍,用那双已被我枕到麻木的小手捯饬捯饬了飘逸的头发,急冲冲地赶了出去。心想:“到底是哪位美女前来拜会?”

一出去,顿时喷血。昨天那位将我撞倒在地的胖女生,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我都还没立住身形,她的狮子吼便迎了上来:“李兴海同学!你自己看看我的胳膊,我的手掌,都被你撞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伊丽莎白大小姐,要按你这么说的话,德国攻打柏林的时候,全世界是不是都得强烈地批评柏林的城墙太硬,抵住了德国的不少炮弹?”我背靠着墙壁,故作不屑一顾的表情。

“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你不知道那是路口?你自己在那儿挡住别人的路,还怪别人的技术不行?你见过有哪个国家的飞机跑道的中央无缘无故地放着几辆汽车吗?”她企图用庞大的身形和尖锐的声音给我造成不可卸去的压力。

看着她泪光闪闪的可怜样,我最终大发慈悲,忍痛给她买了一瓶云南白药。正当她微笑着要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忽然说出了我的心声:“三十二块八,记得还我。”

结果,那瓶占用了我一个星期零花钱的云南白药,无情地砸到了我的小脸上。我捂着脸,终于不顾形象地说了一句:“自古以来,胖子的体重和心眼都是成反比的!”

C

七月,班主任给我安排了一项尤为重要的任务。他坐在办公室的长椅上语重心长地说跟我说:“小海同学啊,咱们学校的此次荣誉,就全靠你啦!”

为了提高学生的文学创作水平和对英语的兴趣,省里特意搞了一个“英汉双语文学大赛”。每校选取两个搭档,一人执笔中文,一人直译英文,共同参赛。

当年级主任将我的英文搭档带到办公室里时,我几乎目瞪口呆。真没想到,她竟会是我们学校传闻的“英文女王”林子青。据说,此人看大片从来不看中文字幕版,自诩那是有辱人格。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几下口水,自觉末日将临。

不用说,我和林子青的第一次合作,还未开始便不欢而散。班主任又将我叫到了办公室,不停地跟我说经话道,要我认清当前形势。最终,我舍身成仁的大义让他感动不已,我说:“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吧!”

其实,我心里早有打算。这次比赛,不仅仅是双语文学大赛,更是单件作品大赛。也就是说,不管是中文原创还是英文直译都能在最后单独参赛,进行角逐。既然这样,我为何不准备两份作品呢?

我将同一个题目,同一种体裁的散文写了两个。表面看起来并无差别,实质却有着极大的差异。我将那篇字词晦涩,生僻,难懂的散文给了林子青,自己独留那份几经修改的底稿。一想到我独站讲台,而林子青落选的景状,我的心里就充满了胜利的愉悦。

如此一来,同学们一定会对她本人的英文水平大加猜忌。谁叫她那么嚣张!

D

“李兴海,这字词是不是得改一改?我感觉不太合适。”“林子青同学,现在是来执笔中文还是你来执笔中文?你得弄清楚,你译就译,不译就拉倒!你凭什么指挥我的中文?”

直到提交作品参赛,林子青都再没也找过我。我与林子青在这年的流火七月里开始了最为无聊的冷战。

结果真如我所想。林子青因作品字词晦涩难懂,翻译不到位,复赛都没过,便被刷了下来。我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洋洋自得地说着获奖感言。

我万万没有想到,回校的第一件事不是接受祝贺,不是接受表彰,而是被主任狠狠地批了一顿。他将我参赛的作品和林子青直译的作品粘贴在了一起,叫我仔细看,有什么不同。我恍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及因此次错误而给学校带来的名誉损失。

耷拉着脑袋思绪空空地坐了一个上午,我最终决定,再不走那条绿林小道,要是不小心与林子青碰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课后,我一路沉默着低头前行,刚打开自行车,便撞到了林子青。

她上前嘻嘻地对我说:“小海同学,不错,你那文章我看了,写得真好,还望日后不吝赐教!”说完,她当众学着古人拱手行礼的模样,深深地向我鞠躬表示祝贺。我自觉我的泪水快要忍不住了,赶紧推着自行车奔到前面,努力地睁大眼睛......

我决心用尽一切气力来维护这段在冷战中得来的友谊。林子青,希望你能让我对自己心灵深处的愧疚进行一次最为彻底的救赎。

每个十七岁都有道坎儿

A

李瑾瑜是全年级出了名的问题少年。我与他虽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却有着泾渭分明的性格。我天性温婉而又善感,喜欢读书,从小便是李瑾瑜父母用来给他作为榜样的对象。而他,不但懒散成性,还浮躁异常。奇怪的是,我与李瑾瑜整天呆在一块,他不但丝毫不曾受到感染,还变本加厉地越发叛逆了。

我说:“瑾瑜,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读书呢?”这是每次统考过后,我对着成绩单和李瑾瑜必说的一句话。他一脸不屑地看着,半晌之后才懒洋洋地道:“读书有什么用?古代的文人不都是穷死的吗?有钱不就行了?”

每每说到这里,我们的世界大战便要开始了。我上前搭住李瑾瑜的肩膀问:“哥们儿,你身上有几个钱,我还真想看看。”我一面说,一面用手在李瑾瑜的上身口袋里乱掏。李瑾瑜一面笑,一面忿忿地说:“你小子学习好怎么了?你别瞧不起人。等着看吧,几年以后,你在大学里还是个穷酸小子,我可能就已经是大老板了。到时候,寒暑长假,我亲自开车去接你回家啊。”

我一直不相信李瑾瑜会成为老板,因此,我压根就不会违心奉承他。这也是我和李瑾瑜争吵的原因之一。他说,我不相信他的能力。

统考前,李瑾瑜又消失了几天。老师黑着脸问:“李瑾瑜,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把你父母赶紧叫来!你这学生我算是教不了了!”我赶紧站起身来,一脸惶惑地向老师解释:“老师,老师,前几天李瑾瑜生病了,让我代为请假。因为考试前学习比较紧张的缘故,我一时给忘了!”

这是我第34次撒谎。其实老师知道我说的是假话,因为我曾告诉过他。只不过,他需要那么一个借口来放李瑾瑜一马。既然他朽木不可雕,又何必再浪费气力?我真不想看到李瑾瑜的父母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地来学校为李瑾瑜求情,手里还提着两袋减价水果。或许旁人不知道,但我十分清楚,作为小贩出身的他们,要顶着多久的烈阳,才能换回那一提甘甜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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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抽烟和早恋的问题异常严重,据说,要交由教务处惩办。我顾不得最后一节课的十几分钟,佯装上厕所,悄悄进了停车场,骑上其行车,呼啦呼啦地奔到网吧门口,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大叫李瑾瑜的名字。

直到我嗓子叫得微微发干,嘶哑无力,李瑾瑜才嘿嘿地从网吧的幕帘里跑出来,一脸油光地问我:“你小子打仗啊?叫那么大声干什么?都还没下课,你怎么跑来了?”

我拉着李瑾瑜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惨了!班主任要把你交给教务处惩办。要真是那样,八成你是读不了书了!”

李瑾瑜楞了一会儿,旋即哈哈大笑:“怕什么怕?要真是那样,大哥我就去深圳上海闯一闯,说不定,不用几年就成亿万富翁啦!”我板着脸,狠狠地打了李瑾瑜一拳,咬牙切齿地说:“李瑾瑜,你个王八!你真没良心!你好好想想,咱们大院里,有谁比你父母苦?他们整天这么早出晚归地,为了谁?你要是真读不了书了,他们怎么办?!”

我以为,李瑾瑜会抱着我大哭一场,而后,信誓旦旦跟我回学校找老师认错。殊不料,他竟然以更重的方式回我一拳:“关你甚事儿!我父母又不是你父母!我自己爱走什么路,我自己会选择,不用你瞎操心!”

我将自行车调过头,对着暗沉沉的网吧说:“李瑾瑜,咱们今天就在这儿绝交吧。我觉得,咱们不适合做朋友。”

李瑾瑜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甚至,没有上前拦留住我缓缓前行的车轮。就这样,我和李瑾瑜十七年的友谊,终于惨淡地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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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父母的咒骂和撕心裂肺的啼哭,砸碎了大院里的静夜。我站在大院的树下,看到楼上一片吵闹与杂乱。许久之后,李瑾瑜一面嚎啕着,一面光着膀子冲出了人群。他的父亲在后面瞪眼呵斥:“兔崽子!你给我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