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气息，如清泉，似琼浆，又好像带着奶香的娃娃那粉嫩的手，滋润着我的心情。我看见，遍地的小草不断长高、变绿、蔓延；遍地的野花不断开放、凋谢、结籽；满树的叶片不断由黄绿变成淡绿，再变成深绿，原来稀疏的枝条，转眼便变得满眼绿葱葱的，密不透风；满树的花朵次第开放，有的才冒出花芽，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羞涩露蕊，有的迎风怒放，有的花瓣凋零。而在这个季节里，无论小草、树叶和花朵怎么变化，我的眼睛、鼻腔和心灵始终被那股越来越浓的气息充盈着。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季节的气息，它还是一年里不会消失的气息，甚至是让一个人永远充满激情和活力的气息。
那是春天的气息。
那是青春的气息。
那是生命的气息。
梦里的紫云英
绿油油的田野里，缀满紫色的小花。冬天的乡村被富有诗意的紫云英温暖着。好多年没见过紫云英了，这样的场景，只能从零碎的记忆和隐约的梦境里去寻找。
春天来了，我特意去乡村走走，田野里除了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和田埂边、沟渠旁、山坡上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就是一大片沉睡着、等待乡亲们用犁铧弄醒的泥土。雨后乍晴，空气清新而潮湿，松软的泥土散发着温润的气息，青绿透亮的小草把湿漉漉的吻送给沾满泥土的皮鞋。然而，我始终没有发现紫云英的身影，不免心情惆怅起来。
紫云英弥漫并温暖着我的梦。秋天，乡亲们在晚稻收割前，把橄榄色的紫云英种子撒播在农田里。慢慢地，潮湿的泥土里长出细嫩且带着卷须的双叶，紫云英在万物萧索的严冬里倔强地展示它生命的力量。细嫩的茎慢慢长长，长粗，叶片慢慢多起来，千万根茎蔓稀稀拉拉地点缀在泥土里。春天来了，矮小、丑陋、匍匐着的紫云英，好像突然苏醒了，蔓和叶飞速往上蹿，一夜之间就如同一床厚厚的棉被，绿油油地将裸露着的泥土覆盖得严严实实。
不知什么时候，一根根花茎从紫云英的蔸处冒出来，头顶着淡绿色的花苞，越长越高。花苞是由十几个散开的小花苞组成。每个小花苞的顶端露出淡紫色的花瓣。接着，这些花瓣次第开放着。从底部到顶部，花瓣的颜色由白色到浅紫色，再到紫色。白色的花柱托着呈金黄色的花蕊，成千上万朵花蓬勃地盛开，像一片紫色的云彩，浮在田野里，一直向远方延伸着，仿佛与天相连；又如一条紫色地毯，一直铺向田野的尽头，踩着它，仿佛能一直走进天宫……微风吹来，一朵朵紫色的花摇曳着，一缕缕清淡的香弥散着。蜜蜂和蝴蝶循香而来。它们扇动着翅膀，从一个花蕊飞到另一个花蕊，从田边飞到田中央，从一丘田飞到另一丘田，从村东飞到村西，不辞辛劳，贪婪地采集着花粉，酿造自己的甜蜜生活。
暖暖的阳光洒满乡村，我和小伙伴们玩腻了捉迷藏的游戏，疯跑着奔向田野。
我们在紫云英丛里追逐着，嬉闹着。沾满露水的茎叶和花，轻柔地拂着我们的布鞋和裤腿。累了，我们就势躺下。一股浓郁的青草味和花的芳香直沁人心脾，阳光暖融融地洒满田野，照在嫩绿的叶片上，叶片上的水珠仿佛炫彩夺目的珍珠，散发着五色的光芒。我们就懒洋洋地躺着，心无旁骛地想着，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密密丛丛的紫云英，就这样被我们弄得断茎脱叶，落英缤纷，一片狼藉。
紫云英是上等绿肥。春耕开始，大人们驱着水牛拖起铁犁将密密层层的紫云英翻入泥土，让泥土富含腐殖质，从而增加土壤肥力，让水稻长得旺盛。偶尔，他们还将一丘长势最好的紫云英留下，等种子成熟时采集种子，用于当年秋收后播种。有时候，我们因为贪玩，到日薄西山时还没有扯满一篮子猪草，就麻着胆子扯几大把紫云英，塞满篮子，表面盖上一层薄薄的猪草，匆匆提回去交差。化肥的普及让乡亲们不再把为土地增肥的任务寄托在紫云英身上，以至于今天我们很难再见到那种当年随处可见的植物。
冬天的乡村被富有诗意的紫云英温暖着。绿油油的苗，紫色云彩般的花。在梦里，我躺在紫云英丛中，双手枕着头，望着悠然飘飞的白云。
（原载2010年7月12日《中国国土资源报》）
金秋的野菊花
金秋时节，天高气爽，阳光灿烂。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田野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使人感觉恰似喝着醇香甘甜的米酒，香而不腻，甜而又滋，爽心润喉，畅快淋漓。循着香味望去，只见远远近近的田坎上、菜园边、山坡下、沟渠旁到处开满了金黄色的小花。远远望去，开得热烈处像铺着一块金黄色的绒毯；而开得稀疏的，却又像夏夜的天空点缀着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这就是野菊花。
走近一丛丛野菊花，见一簇簇又细又长、似藤若茎的植物，密密麻麻，相依相拥，一朵朵纽扣大小、形似葵花的金黄色小花，在一根根或粗或细的花茎顶端粉面含苞、竞相开放。一朵野菊花，就像一只小小的圆形果盘，紧挨紧挤着的整齐的齿形花瓣围成盘沿，一根根细长的花蕊密密地排列着铺成盘面，金黄色的花瓣和花蕊，香气馥郁，引来一群群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来回穿梭，轻盈地舞蹈。
这种随处可见的野菊花深深地吸引着我，那润人肺腑的淡淡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在田野里散步，我总是禁不住野菊花的诱惑，一路小跑，来到开得灿烂的花丛前，俯下身子，轻轻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吸气，静静地把那浓郁的清香味吸进鼻腔，咽进喉咙，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然后，默默地凝视着那一簇簇盛开着的小花，和花丛间含苞欲放的花蕾。我看到的是一片金黄灿烂的秋天，心中升腾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动。
我思索着留住这些金黄色的小花和那诱人的清香。在一个秋阳高照的下午，我提着一个塑料袋，在乡间的田野里转悠着，摘满了一大袋野菊花。我回家把花洗净，蒸熟，翻晒，烘烤。清闲时，抓一小把干花，放进透明的玻璃杯，加一小勺白糖，冲上开水，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淡淡清香立刻随薄薄的水雾升腾、弥漫。端起茶杯，喝一口茶，野菊花那又香又醇又甜的味道便久久在口腔和喉咙里萦绕，并浸入肺腑，醒脑提神。一会儿，杯里的茶水也变成了淡淡的金黄色，而且颜色愈来愈深，散发的香味也越来越浓。
我终于把这金黄色的小花和那诱人的清香留住了，经历了冬天，渡过了春天，穿越了夏天，又迎来了那一丛丛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迎风怒放的金秋季节。
（原载2005年11月18日《株洲日报》）
麻雀
清早，窗外传来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躺在床上的我透过窗户玻璃看见几只麻雀飞来飞去。我惊奇地爬起来，轻轻打开窗户，发现它们时而栖落在雨棚的支架上，时而钻进墙外为空调预留的洞里，好不惬意。院子里的几棵香樟、桂花、樱花树，也成了它们嬉戏的乐园。它们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在树冠间飞来飞去，偶尔还落到草丛里，跳到茶花、正木等矮小的树上。看到它们那怡然自得、无忧无虑的样子，睡眼惺忪的我没有责怪它们大清早就把我吵醒，而是心随着它们一起快乐地飞翔。
好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钢筋水泥构筑的现代森林，没有这些小生灵栖息的空间。缺少天籁之音的城市，在汽车、摇滚乐和各色各样的机器的喧嚣声里，喘着厚重的气息。乡村的大树，一夜之间被砍掉枝条，光秃秃地站到了城市街道的行人道边，在汽车的尾气和商潮的滚涌中艰难地抽枝长叶。冬去春来，酽然的绿意流泻大街小巷，麻雀等鸟类的歌声在带有酸性的雨水和炽热的阳光里唱响。
小时候的我对麻雀没有什么好印象。田里的稻谷成熟了，满天的麻雀也热闹起来了。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往田垅，啄食稻谷。大人们便用稻草捆扎成一个个稻草人，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穿着，放置在田间地头。起初，麻雀以为是人，不敢贸然入侵稻田。等它们识破了大人们的诡计以后，稻草人就纯粹成了摆设，麻雀们毫无顾忌地将饱满的谷粒吃个饱。大人们安排我们小孩子用下端破散成四片的竹竿敲打地面，以发出响声，来驱赶来田里和晒谷坪里偷食稻谷的麻雀。我们来来回回疯跑，反反复复击打，常常是赶走了这边的麻雀，那边又落了一群。害得我们跑得满头大汗，还要遭受大人们的训斥。我们心里的怨诉就只有让那些小小的麻雀去承受了。
于是，捕获麻雀，并将它们成为盘中餐，便成为我们快乐的享受。偶然的发现，使我找到了有效捕捉它们的方式。我们家的楼顶上有一间小杂屋，总有一些麻雀进去从堆放的瘪谷中寻找食物。门上挂着一张草席当门帘。我准备一个塑料袋，偷偷地爬到楼顶的平台上，躲到杂屋近门处的墙边。等几只麻雀进去了，便迅速进门，放下草席门帘。麻雀们发现我后，在屋子里一顿乱飞，可就是找不到能够突围出去的地方。等它们折腾得累了，我便毫不费劲地一个一个将它们抓住，塞进塑料袋里。接着，我把它们都拔了毛，从腹部剖开，取掉内脏，剁碎，用辣椒炒了，美食一顿。
我看到过一大群麻雀险遭枪杀的一幕。时值隆冬，太阳很暖和。一个男子手持自制的火铳，一路追赶着一群麻雀。麻雀们时而一齐振翅而飞，时而在空旷的田野里歇脚。当那个男子站在高高的田坎上，居高临下地将火铳对准正在田里觅食的那群麻雀时，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我不能不为那些小精灵们的命运担惊受怕。男子扣动了扳机，可是火铳没有响，我庆幸它们逃过了致命的一劫。同时，我为自己曾经捕捉它们而懊恼。如果自然界失去了麻雀和其他鸟儿们的歌声，人类离自身的灭亡也为时不远了。
每天早晨，窗外麻雀的欢唱把我从虚幻的梦境带到现实的生活。如果它们愿意在我家阳台上筑窝，它们真正融入我们的生活，那该多好！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期待着这样的日子。
（原载2009年8月28日《中国国土资源报》）
秋天的感悟
春天的繁花似锦、夏天的灿烂多姿、冬天的清纯恬静固然令人喜欢，然而，我更喜欢秋天。我喜欢秋天的明朗，因为她使你舒坦；我喜欢秋天的成熟，因为她让你心跳。秋天能够使你经过深沉的思索和艰辛的劳作之后，坦然地拥抱丰收的赏赐，真切地感受幸福和充实。
秋天的天空异常明朗。绚丽的阳光弥漫着几乎所有的空间，使你觉得夏天的炎热尚未完全隐退，冬天的严寒仿佛还很遥远。深邃而湛蓝的天幕上，朵朵白云悠然飘荡。举目眺望，远远近近、高高矮矮、绵延起伏的山，涂染着深深浅浅的黄黄绿绿，恰似一幅幅水彩画。浅浅的河水在静悄悄地流淌，好像生怕惊动了怡然自乐、嬉戏游玩的小鱼，和粼粼波光下清晰可数的鹅卵石。
秋风伴着明快的节奏，掠过果园，穿过树林，漫过田畴。鲜亮而丰硕的果实，随着弯弯的枝条轻歌曼舞；茂密的树林像是在与秋风絮语，又像是在窃窃私语；广阔无垠的田畴卷起层层金黄色的稻浪，像是唱着欢畅的合奏曲。
秋雨淅淅沥沥，如泣如诉。一阵风吹过，几点冰冷的雨滴飘洒而来，打在身上，渗过单薄的衣衫，让你倏地感受到一丝凉意。渐渐地，天空变得阴沉而昏暗。雨哗啦啦地下起来。被风吹雨打的树叶纷纷飘落。沉闷的雷声从远处响起，长长的闪电划破苍穹。孤零零的梧桐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秋天昭示着成熟，演绎着丰收。一串串葡萄在枝叶间晶莹剔透地展示着风韵；满树满树的油茶果压弯枝条，咧着嘴，绽开了笑颜；金黄、饱满的稻穗沐着秋日，迎着秋风翩翩起舞。勤劳而善良的农民，把昨天的辛勤化作秋收的喜悦，灿烂地写在爬满皱纹的脸上。
（原载2003年11月3日《株洲日报》）
冬天
冬天是一个严酷而漫长的季节。凛冽的寒风似千万把利剑，将大自然的温暖和亲昵割得七零八碎，弥漫视野的是冷酷苍白的景致。天空中飘舞着鹅毛般的雪花，却像是春的绚烂化成的缤纷落英，夏的热烈蒸腾凝成的片片水凌，秋的金黄丰硕化成的虚幻泡影。在焦急的等待中，这个季节从你的脚趾慢慢上升，涨到膝盖、漫过胸口、淹向头顶，使你不得不睁大眼睛，屏声静息地倾听它的每一种声音，注视它的每一个变化，生怕一不小心被它吞噬。
冬天胸怀坦荡，将自己的一切暴露无遗，让你毫无顾忌地走进它的心灵，体味它的真实。冰雪严寒可以让你感受洁白无瑕，北风呼啸又能让你留恋家的温馨，它能使你的感情瞬间由憎恶变为至爱，又能让你对它的感觉倏忽从疏远转为亲近。尽管瑟瑟发抖，征服和逾越却又不能不使你萌生胜利者的欢愉和激情。
寒暑交替，四季变幻。身临严冬、感受严寒，梦见盛夏、经历酷暑，能使你深深体味人间存冷暖、世态有炎凉。同时，它还昭示着一个亘古不变的哲理：瑞雪兆丰年。春的绚烂由冬的严寒而孕育，夏的热烈由冬的冷酷而点燃，秋的丰硕由冬的荒凉而结晶。没有冬天，春夏秋平淡无奇，索然无味。尽管冷酷无情的冬天似乎要冰冻一切，甚至包括沸腾着的血液。然而，我还是喜欢冬天。
我喜欢冬天的风。它从北向南一掠而过，卷起一溜尘土，扬起满地落叶。远近的景致时而朦胧可视，时而消失殆尽，一瞬间又鲜活地映入你的眼帘，让你觉得好像在观赏一组超越时空的立体蒙太奇镜头。冷飕飕的风狠狠地砸到你的脸上，深深地钻进你的心里，让你倏地一颤，从而刻骨铭心地记住这个来了让你心慌，去了使你留恋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