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已是傍晚,天仍然热得厉害。我和女友婷婷来到这幢位于市郊的别墅时,早已淌出一身热汗。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洋楼别墅,座落在一片碧波荡漾的小湖边,占地面积不大,深红色外墙配着乳白色边檐,显得淡雅精致,极有品位。别墅的主人,名叫金田二。他是一位著名的推理小说作家,不但创作勤奋,平均每年推出两至三部原创长篇作品,而且本本畅销,据说他推出的新作,首印至少一百万册。同时,他还是国内颇负盛名的《新推理》杂志的主编。而我的女友卓婷婷,就是在他手下工作,现任《新推理》杂志编辑部主任之职。
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最近,金田二就遇上了一件麻烦事。他不久前出版的新作,竟然爆出抄袭丑闻,有读者在网上发帖举报,说该长篇小说是由自己发表在网上的一部推理小说抄袭改编而成的。我读了金田二的小说,也读了那部早先发表的网络小说,说实在话,两部小说无论是从人物关系还是情节设置上看,都十分相似。金田二在这本书的后记里说,这是他目前为止写得最好的小说。出版商也很看好他的市场号召力,首印一百五十万册,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谁知抄袭丑闻一出,此书销量大跌,几乎一本也卖不出去。金田二虽未对此事多作解释,但情绪已低落到极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门。他妻子梅怡对此十分担心,今天恰逢金田二48岁生日,便邀请了我和婷婷等几位金田二的同事或好友来家里吃饭,顺便开导开导这位大作家。
我和婷婷站在别墅门口,伸手按响了门铃。出来开门的,是金田二的妻子梅怡。今年28岁的梅怡,长着一张娇俏的瓜子脸,体态优美,曲线动人。她比金田二小了整整20岁,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梅怡本是少年宫的一位舞蹈老师,爱好文学,尤其喜欢读推理小说。3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刚离婚的金田二,带着对作家的无比崇拜之情,她嫁给了他。梅怡性情温婉,细心大方,堪称金田二的贤内助。据说金田二用电脑写完稿子,喜欢打印出来修改。修改完后,满纸红字几乎看不清头绪的修改稿,就丢给妻子。他字迹潦草,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但梅怡却总是能很快地将他修改过的地方准确地录入电脑。难怪熟悉他们夫妻俩的朋友都说,金田二每一部作品背后,都有这位贤内助的一份功劳。
梅怡热情地将我们请进屋。客厅里冷气开得很足,让人倍感舒畅。我见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就问:“金老师呢?”
梅怡的目光朝房门紧闭的书房看了看:“一下班回来,他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已经几个小时了。唉,我真担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等下吃饭的时候,你们可要帮我好好劝劝他。”
梅怡话音未落,门铃又响了,她忙跑去开门。从大门外大大咧咧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制服的黑脸警察,姓秦叫秦岭,在刑侦大队工作,据说金田二小说中的很多案件,都是从他身上“挖”来的;另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外号叫朱胖子,是签约出版金田二著作的书商。这两个人都是金田二的好朋友。
梅怡见邀请的人都到齐了,便把做好的饭菜一样一样从厨房端出来,摆放在饭桌上。然后又去敲书房的门,叫丈夫出来吃饭。金田二出来的时候,脸绷得紧紧的,但看上去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颓废,也许是因为他平时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吧。他淡淡地跟大家打招呼。
吃饭的时候,秦岭忽然问他:“老金,你今年没穿红内裤吧?”
金田二一愣:“没有啊。”
秦岭一拍大腿:“难怪了,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你一不穿红内裤二不系红腰带,当然要出点倒霉事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起来。只有书商朱胖子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一声不吭。这也难怪,金田二这本书首印一百五十万册,加上宣传广告费,他的文化公司至少已在这本书上投入资金上千万元,原本想抓住金田二这棵摇钱树大赚一些笔,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抄袭丑闻一出,金田二的书几乎一本也销不出,他也落了个血本无归。你叫他怎么笑得出来?
朱胖子酒瘾极大,梅怡拿出的两瓶低度白酒,一大半都被他灌进了自己的肚子。他还不住地举起空酒杯,示意梅怡给他倒酒。我注意到,有一次梅怡给他倒酒时,他色眼迷离地瞧着她雪白的胸脯,还用手指假装不经意地在她手心里抠了一下。梅怡脸色一沉,却没有发作。大家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都希望能够转移金田二的注意力,让他早点从阴霾中走出来。
金田二本不善饮,只喝了三四杯,就有了些醉意。偏偏朱胖子不想放过他,揽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愁眉苦脸的了,来来来,一醉解千愁,干!”又逼他连着碰了几杯。结果我们的金大作家不胜酒力,当场就趴在了桌子上。梅怡怨怪地瞧了朱胖子一眼,只好把丈夫扶进二楼卧室休息。
没人给朱胖子倒酒,他就拿起酒瓶自斟自饮,不多一会,忽听“扑通”一声,饭桌不上见了朱胖子的影子。低头一瞧,好家伙,他竟然趴在了桌子底下。一桌人全都笑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朱胖子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把他扶进客房休息。客房里没有开空调,气温至少比外面房间高十度。朱胖子一边吐着酒沫一边大叫:“热死了,热死了。”
梅怡说:“客房的空调坏了,还没叫人来修。楼上我老公睡的卧室里还有张大沙发,要不你先扶他上楼休息一会,等他醒酒了再说吧。”
我只好搀着体重差不多超过我一倍的朱胖子上楼,进了二楼卧室。卧室里空调开得很大,十分凉爽。我看见金田二倒在床上,早已打起呼噜。我把朱胖子扔在沙发上。梅怡抱歉地说:“真是太麻烦你了。你先下去吃饭吧。卧室里空调太凉,我给他拿件被单盖一下。”我真佩服她的贤惠,刚才这死胖子还色迷迷抠她手心呢。我在朱胖子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下楼继续跟秦岭喝酒吹牛去了。
2
秦岭是个特别能侃的人。他才40出头年纪,却已干了20年刑警,生平所遇之奇案怪案不计其数,随便挑出一件来说,都能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觉得听他讲自己亲身经历的破案故事,比读任何推理小说都过瘾。
我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他正在跟婷婷说去年那件他经手侦破的连环碎尸案。婷婷一边听,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作记录。婷婷以前也是个推理小说写手,被金田二招募进入《新推理》杂志社做编辑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版过新作。我是在她进入杂志社后的第二年认识她的。我开了间小小的电脑公司,平时爱读推理小说,有时来了兴趣,也自己动手写一两个短篇,亲自送到《新推理》杂志社去投稿。虽然从来没有发表过一篇小说,却借此认识了美女编辑卓婷婷,眉来眼去之下,就有了那么一层关系。自从成了婷婷的男朋友之后,他们杂志社的电脑坏了,全都是我免费上门包修。一来二去,就跟金田二混熟了。
刚听秦岭讲完这桩连环碎尸案的结局,梅怡就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我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她今天一个人忙里忙外,可真够累的。梅怡下楼看见我和婷婷一脸莫名惊惧之情,我笑言:“秦警官给咱们讲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可真够恐怖的,听得我们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梅怡顿时来了兴趣,忙说:“有这么好听的故事?我也要听。”秦岭无奈,喝了口酒,只好又把刚才的故事从头开始讲起。梅怡正听得入神,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砰”的一声响,把我们吓了一跳。
到底是当警察的,秦岭首先反应过来,从坐椅上一跃而起:“是枪声,在楼上!”
大家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跟着他往楼上奔去。
跑上二楼,打开卧室的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屋里没有亮灯,漆黑一团,我看见墙角处似乎有一点蓝荧荧的光闪了一下,定睛一瞧,却又不见了。梅怡在墙壁上摸了两下,才摸到开关,将头顶的电灯打开。
灯光下,只见朱胖子睡眼惺忪醉醺醺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响声?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了。”
没人理会他,大伙都朝金田二床上望去。却见金田二躺在床上,右手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向着头部,右边太阳穴已被子弹射出一个血洞,鲜血早已染红大半块床单。秦岭冲过去,摸摸他的颈动脉,已经没有搏动,不由得冲着我们摇了摇头。他俯下身认真看了看说:“这是一把仿六四手枪,是老金在黑市上买的。他曾经拿给我看过,说是买来防身用的。中枪部位火药烧灼痕迹明显,应该是抵着头部开枪的。”
婷婷虽然亲手编发过无数有描写案发现场情节的推理小说,但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在现实生活中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脸色煞白,跑到门口,手撑墙壁,使劲呕吐起来。朱胖子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顿时消了一大半,脸上现出兔死狐悲的神情,叹口气说:“这个老金,也真是的,出了这档子事,我亏了一千多万都没什么,他倒是想不开,开枪自尽了!”梅怡直到此时,才恍过神来,惨叫一声“老公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就要扑过去。
“等等,别乱动。”秦岭的两道剑眉忽然皱起,用衣服下摆包起金田二手里的枪,拿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凭肉眼就可以看出,这把手枪上面除了老金自己的指纹,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痕迹。也许老金的死,并不是自杀那么简单。大家都退出卧室,别破坏现场。”他掏出手机,往市局报了警,“我们等警方的痕检人员和法医到了再说。”
婷婷渐渐恢复过来,站在房间门口,四下里看了看说:“卧室里开着冷气,铝合金窗户是从里面关上的,卧室的门斜对着楼梯口,我们在楼下可以看见房门。自从梅怡下楼之后,就再没看见任何人进出过卧室。”
朱胖子忽然明白过来,跳起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屋里只有我和老金,你们说他不是自杀,又没有别人进入过房间,难道是怀疑我……”
外面响起警笛声,刑侦大队的人很快就到了。经过现场指纹对比,留在手枪上的另一枚指纹,正是朱胖子的。朱胖子立即被秦岭和另一名警察带到一边,严加盘问。
“老金私藏手枪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我知道,有一回我来他家里,他还从床头柜里拿出来给我看过。”
“老金最近出的这本小说,你亏了不少吧?我听梅怡说,你曾经叫他赔偿损失,是吧?”
“是、是有这么回事。我亏了上千万,他居然还来找我要稿费,我气不过,所以就……”
“所以就酒后失性,趁他醉酒熟睡之机,从床头柜里偷偷拿出他的枪,一枪把他给杀了。然后又把枪塞到他自己手中,造成他不堪压力,开枪自尽的假象,是吧?”
“我、我没有……”
朱胖子一紧张,只觉酒气上涌,胃里一阵翻滚,竟然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
秦岭指挥旁边的一名警察:“去,把他给我铐起来,等他醒酒后,再带回局里好好审问。”3
这时候,一名负责痕检工作的警员走过来,朝秦岭敬了个礼,犹豫着说:“秦队,我觉得杀人凶手,不大可能是这姓朱的胖子。”
秦岭皱眉问:“为什么?”
警员说:“我们询问过死者的妻子,案发卧室大概在今天傍晚时拖过地,地板很干净,所以今天晚上留在上面的脚印很清晰。经过我们现场勘察,发现今晚靠近过死者睡的那张床的,只有三个人的脚印,死者自己,你,还有死者的妻子梅怡,这姓朱的胖子的脚印只有留在沙发边,并未在床周围出现。所以我觉得你说是朱胖子近距离射杀死者后伪造自杀现场,这个推理不成立。”
秦岭把眼一瞪:“难道他就不能在作案后擦掉自己的作案痕迹么?”
那名警员脸红了,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第一,如果朱胖子细心到会抹掉地板上的脚印,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让自己的指纹留在枪柄上?况且据我们调查,案发时室内并未开灯,漆黑一团,朱胖子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在自己并不熟悉的黑暗环境中顺利偷拿到金田二放在床头柜里的防身手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太阳穴,并且事后还能有条不紊地擦拭掉自己的作案痕迹?第二,刚才您也说了,枪声响起后十几秒钟之内,您就跑进了这间卧室。不要说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即便是一个正常的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环境中,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擦掉作案痕迹,伪造自杀现场,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岭不由一愣。刚才一见老友被杀,一时激动,竟没想到这些疑点,差点酿成冤案。他拍拍那名警员的肩膀,面色和善地道:“好小子,你的推断很有道理,多谢你提醒我。这个案子破了,我给你记头功。”又叫过一名警察,“不用给朱胖子上铐子了,把他带到楼下,让他醒醒酒,等下我还有话问他。”又叫一名女警扶起伤心欲绝瘫软在地的梅怡到一旁休息。
他背着双手在走廊里踱了一圈,忽然招手把我和婷婷叫到一边,说:“你们两个可是一直在案发现场,而且又对老金比较熟悉,也请你们帮我参谋一下,争取尽早破案。”
我忍不住挠挠头说:“这个案子还真不好破。卧室窗户紧闭,房门又在咱们视线之内,并未看见有任何人开门进出。卧室里只有朱胖子和金老师。现在金老师中枪身亡,手枪上除了他自己的指纹,还留有朱胖子的指纹。你怀疑他不是自杀,而你那个细心的警员又推断出朱胖子并不是凶手,很可能是凶手将他的指纹印在枪柄上故意陷害他。难道是有个隐身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潜入卧室杀死了金老师,然后又凭空消失掉了?”
婷婷摇摇头说:“隐身人作案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咱们忽略了什么,所以老在这里兜圈子,无法找出线索。咱们再来把案发经过认真梳理一遍。你扶朱胖子上楼休息的时候,我刚好接了个电话,手机里有时间记录,我看看,当时正好是九点钟。你进卧室的时候,金主编是什么状况?”
我想了一下说:“我进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正在打呼噜,我还看见他翻了个身。我把一身酒气的朱胖子扔到沙发上,就下楼了。我从上楼到下楼,整个过程,大概不会超过五分钟吧。梅怡留在卧室里,说是要给朱胖子找点东西盖在身上。我下楼后听秦警官讲完那个连环杀人案,也就几分钟时间,梅怡就关了卧室的灯和门,走下了楼。”
婷婷思索着接着道:“然后梅怡又让秦警官把那个故事重讲一遍,故事讲到一半,也就是在她下楼大约五分钟后,楼上响起了枪声。咱们跑上楼,就看见金主编躺在血泊中……”
我点点头说:“对,就是这么个经过。虽然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至少我和你,还有秦警察和梅怡,都可以排除在外。因为枪声响起时,我们都在楼下。是不是?”
婷婷朝梅怡那边看了一眼,忽然冷笑道:“那倒不一定。”
秦岭听出她话里有话,就问:“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杀人凶手就在咱们中间?”
婷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甩甩头发说:“有一个疑点,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我们从听到枪声,到跑上楼冲进卧室打开灯看见金主编的尸体,最多也就二十几秒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为什么我们看到金主编时,他流出的鲜血已染红大半张床单?中枪后鲜血涌出得再快,也绝无可能在半分钟之内染红大半张床单吧!按正常情况推测,至少要好几分钟时间,才可能有那么大的流血量吧。”
秦岭听得不住点头,说:“你观察得很仔细,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枪声响起的时间,是在九点十五分,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每逢有突发事件发生,总是要习惯性地先看看手表。可能是当刑警这么多年落下的病根吧。枪响时我看了自己的手表,确实是九点十五分。你总不能说老金躺在床上流了好几分钟的血,咱们才在楼下听到枪响吧!”
婷婷柳眉一皱:“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哎,对了!”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在枪响后进入卧室,有没有看见黑暗中有什么灯光闪烁?”
我忙道:“对,我看见了,在墙角里,好像有一点蓝荧荧的光闪了一下。我定睛看时,又不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婷婷说:“其实我也看见了。开灯之后我才发现,蓝光闪动的地方,放着一台台式电脑。”
“电脑?”我愣了一下,自己当时只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金田二,可没留意这个情况。
婷婷并不理会我的疑惑,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忽然问我:“对于你这样的电脑高手来说,要恢复电脑里的一个被删除文件,应该不是难事吧?”
我搔搔后脑勺说:“只要电脑硬盘还没做格式化处理,我想应该能找回来。”
婷婷点点头说:“那好,你去打开卧室里那台电脑,把电脑里最近删除的一个文件找回来。”
我看着正在卧室里忙碌的那群警察,犹豫一下,问秦岭:“秦警官,我可以进去吧?”
秦岭说:“只要能对破案有所帮助,那你进去也无妨。”
我只好踮着脚,走进卧室,好像一不小心在地板上踩个脚印,就会变成这桩谋杀案的凶犯嫌疑人一样。我打开那台电脑,下载了一款硬盘数据恢复软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就找到了最近被删除的一个文件。这个文件上次运行时间是今晚九点十分,删除时间是今晚九点十五分,正是卧室枪声响起的那一刻。
我利用技术手段,恢复了这个文件。这是一个声音文件,从文件信息上看,文件并不大,持续时间为五分钟,并被设置为“关机时自动删除该文件”。我用鼠标双击这个文件,想听听文件里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打开文件后,播放进度键一点一点往后退去,电脑音箱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觉得十分奇怪,坐等了近五分钟,当播放进度键退到最后一格时,音箱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4
秦岭听到“枪声”,吓了一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妈的,原来咱们在楼下听到的枪声,竟是从电脑音箱里传出来的。”
我忍不住朝婷婷投去钦佩的目光,点点头说:“可不就是。”
这个声音文件,持续时间为五分钟,前面一段都是无声空白,只有到最后一秒,才是那一声枪响。电脑的音响配制极好,那枪声听起来,跟真的没什么区别。文件被设置为关机时自动删除。我查看了系统,电脑被设置为21点15分自动关机。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文件在今晚九点十分被人打开,运行大约五分钟后,发出一声枪响。枪声响过后,电脑就立即自动删除了这个文件,并且自动关机。电脑关机时,被设置为无声状态。电脑显示器是一直关着的,只有电脑主机在自动运行。我们在黑暗中看见的那点一闪而逝的蓝光,正是电脑主机自动关闭前,主机灯闪现的最后一点微光。
婷婷说:“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有人在今晚九点十分之前,用安装了消声器的手枪近距离射杀金田二后,抹掉了自己留在枪柄上的痕迹,并将醉酒熟睡的朱胖子的指纹印在了枪柄上,再把枪塞进已经死亡的金田二手中--凶手这么做的目的,一是想伪造金田二自杀的假象,二是如果自杀假象被人识破,则可嫁祸给朱胖子。然后凶手打开电脑中那个精心设计的声音文件,关闭显示器,只让主机在黑暗中自动运行。凶手离开卧室五分钟后,金田二”自杀“的”枪声“响起。这样一来,凶手就有了完美的案发时不在场证明。但是凶手千算万算,有一件事却没有算计到,那就是我们听到”枪声“立即上楼查看,前后耗时不过半分钟而已,而实际上这时金田二已经中枪死亡五分钟以上,半分钟前开枪自杀的人与已经中枪死亡五分多钟的人,所流出的鲜血量肯定是不同的。”
当她说到这里,我们都已经明白她所指的凶手,到底是谁了。
我是在晚上九点扶朱胖子上楼,大约五分钟后也就是九点过五分时下楼的。而我下楼之后,梅怡因为要给朱胖子拿盖的被单,至少在卧室里多待了五分钟时间,直到九点十分左右才下楼。她在卧室的那五分钟时间里,面对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绝对有机会有条不紊地完成婷婷刚才所说的那些杀人程序,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下楼,等待她精心设计的枪声响起。
梅怡听到我鼓捣电脑后发出的那一声枪响,早已神情紧张地奔进卧室,这时听了婷婷的推理,不由气得脸色煞白,全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大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开枪谋杀了自己的丈夫么?我和金田二一向相亲相爱,夫妻和睦,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丈夫?”
“既然你问我,那我也只好说出来了。”婷婷冷笑道,“你为什么要杀金主编,原因其实很简单,简单得就像一篇蹩脚的推理小说中的老套情节--你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你想除掉金主编,既可以得到他的家产,又可以跟自己相好的情人双宿双飞。大家如果不信,我这里可有一段偷拍的手机视频为证。”说罢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
我们凑过去一看,视频拍摄的背景地,似乎是某间偏僻的餐厅。一张小桌上,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男的二十出头,方脸平头,显得很有精神,但从相貌上看,却是个没有见过的陌生人。那女的,虽然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梅怡。
餐厅里人很多,声音嘈杂,但因为拍摄距离并不远,所以两人交谈的声音,勉强能够听清。
梅怡说:“这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男的说:“你用这个办法去杀你想杀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留下半点漏洞让警方怀疑到你身上。”
梅怡说:“你别骗人了,你说的这些杀人方法,全是日本推理小说中的桥段,如果有人使用,立即就会被警方识破。”
男人脸色发红,显得有些尴尬。梅怡叹口气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想办法吧。”这时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警惕地朝视频拍摄的方向望过来。视频画面抖动几下,就此结束。
婷婷收起手机说,大约两个月前,她去老城区一家餐厅吃饭,无意中发现旁边桌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女的虽然戴着墨镜,她却认得正是金田二的妻子梅怡。两张桌子之间隔着一道半人多高的屏风,梅怡并没有发现她。婷婷从神态上看出梅怡似乎跟这个男人关系不一般,于是便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从屏风缝隙间拍下了两人幽会的情景。回家看了这段视频,她才发现这对幽会男女似乎在商量谋杀某个人。她不知道他们要针对的目标是谁,只隐隐觉得可能跟金田二有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段视频拿给金田二看,这时金田二忽然闹起了抄袭丑闻,她稍一耽搁,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今天看到金田二被杀,才忽然想起这件事,也终于明白,梅怡与那男人商量要谋杀的人,真的就是金田二。
“不,你别胡说八道!”梅怡神情激动,忽然跳起来打断她的话,“我没有情人,那个男人不是我的情人。他是……”话到此处,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止住话头。
秦岭早已听出端倪,上前一步,逼视着她问:“他是谁?”
梅怡被他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一颤,好半天才叹一口气,终于低下头去:“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杀人策划公司的人。”
“杀人策划公司?”
“是的。我想杀金田二,想杀朱胖子,却想不出既可以杀人,又可以保全自己的万全之计。有一天上网,无意中看到一个杀人策划公司的广告,说无论你想杀什么人,只要你付足咨询服务费,他们都可以帮你想出绝对周全的办法,既可以达成你的目的,又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警方怀疑到你身上。我病急乱投医,就加了他们的QQ。他们约我第二天到那家餐厅见面详谈。结果跟他们一接触,我才知道根本不像他们在广告中宣称的那么回事,他们想出的杀人计划,全都是从推理小说中现抄现卖的,很容易被警方识破。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自己想办法。”
秦岭根本就不让她有思考的余地,步步紧逼,盯着她问:“金田二是你丈夫,是跟你同床共枕之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什么如此绝情,竟处心积虑想要谋杀他?还有朱胖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连他也想杀?”
“不、不,他不是我丈夫……”梅怡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起来,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叫道,“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衣冠禽兽,是畜生……”5
三年前,梅怡带着对大作家的无比热爱与崇拜之情,嫁给了金田二。结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心目中那个无比神圣和高尚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也要吃饭拉屎,睡觉时也会打呼噜,发怒时也会骂娘。作家的生活,完全没有他作品中所描述的那么惊险刺激或激情浪漫,甚至比普通人的生活更加古板无趣。她不由得大失所望。但是她未曾料到的是,自己痛苦不堪的婚姻生活,仅仅才刚刚开始。
一年前,金田二带她去参加一个聚会。这次聚会是书商朱胖子组织的,地点在市区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参加聚会的人,个个衣冠楚楚,非富即贵。当用过晚餐,美丽的女主持人赤身裸体走上台,宣布请各位嘉宾宽衣解带,尽情欢乐时,梅怡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换妻聚会。
对梅怡的清纯美貌垂涎已久的朱胖子,带着自己的妻子径直走到他们夫妻面前,向金田二表达了想要跟他交换伴侣的想法。让梅怡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金田二见对方的伴侣年轻性感,竟然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一向洁身自爱的梅怡,自然极力拒绝,并且立即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肮脏的淫乱之地。但聚会举办方已经包下这间酒店第十九层,走廊两边电梯和楼梯口,都有保安站岗,不到聚会结束,绝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金田二表示,如果她不愿意,自己绝不勉强。就叫她到一处小房间里喝茶,等待聚会结束后一起回去。梅怡相信了他的话,谁知一杯热茶还没喝完,就不省人事地倒在了沙发上。等她醒过来时,身边正躺着赤身裸体的朱胖子。她这才明白,丈夫在自己喝的茶水里放了迷药。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崇拜的大作家,竟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她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此后,尝到甜头的金田二就经常要求她跟自己去参加这类聚会。梅怡不肯,他就想方设法迷晕她,把她塞进车里带去,或者用暴力威胁逼迫,梅怡不得不含羞忍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交换给别的男人。
半年前,她怀孕了。在这种情况下怀上的孩子,金田二自然不敢要,叫她立即去打胎。她堕胎后不到一个星期,金田二又逼她去参加这种地下聚会。三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染上了性病。金田二生怕惹病上身,立即与她分床而居,却仍然带着她去参加换妻聚会,用她交换别人的老婆来满足自己的性欲。
梅怡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地狱般的生活,提出要跟金田二离婚。金田二如果没有老婆,就无法参加换妻聚会,自然不肯。梅怡对他彻底死了心,知道要想结束这种备受折磨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丈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就对丈夫动了杀机。
但是怎么样才能既除掉金田二,又能保全自己,让自己不受警方怀疑呢?她想了好多种方法,都觉得并非万全之策。后来她请网上所谓的“杀人策划公司”出主意,也没有结果。直到半个月前,她读到金田二打印出来修改的一篇推理小说,才豁然有了主意。
那是金田二最新撰写的一个短篇小说,叫做《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妻子有了婚外情,用丈夫收藏的防身手枪套上消声器谋杀丈夫,伪造自杀现场,并巧妙利用电脑将枪声延后五分钟响起,给自己制造出完美不在场证明,最终逃过警察追查的故事。她觉得小说中妻子的杀人诡计很新颖,极富原创性,而且可操作性强,极易模仿,最重要的是,这是金田二的新作,尚未发表,知道这个杀人诡计的人,除了作者,就只有读过打印稿的她,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因为金田二对互联网不太熟悉,他的稿件写好后,都是梅怡帮他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给出版社或杂志社。他完成这篇《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后,照例叫梅怡帮他发送给杂志社。梅怡非但没有发送稿件,反而把稿子彻底从电脑里删除了,只留下一份备份文档存在自己一个新注册的邮箱里,以备查看。
接下来,她就开始一步一步地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这段时间,恰逢金田二闹出抄袭丑闻,她不断在电话中向他的同事和朋友们宣扬,说老金这次深受打击,元气大伤,自己很怕他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这是在为金田二的“自杀”,制造舆论氛围。
金田二四十八岁生日这天,她邀请了他的几位同事和朋友来家里吃饭,为的就是要让这些人作她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人--直到在电话簿里看到朱胖子的名字,她才想起丈夫之所以会误入换妻泥潭不能自拔,给她造成终身之痛,全都是朱胖子怂恿和策划的结果。所以她决定在原定方案中附加一条计划,就是嫁祸给朱胖子,让他即便不为金田二抵命,至少也要因为这甩不掉的杀人罪在监牢里度过下半生。
今晚吃饭时大家喝的酒,外表看来是两瓶相同的低度酒,其实有一个瓶子里装的,是她事先倒入的高度白酒。这瓶高度酒,只倒给朱胖子和金田二喝,其他人喝的,是从另一个瓶子里倒出的低度酒。朱胖子好酒成性,逢酒必醉,这一点倒不用她担心。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在饭桌上将平时不大喝酒的金田二灌醉,这可是她能否顺利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啊。关键时刻,想不到竟是朱胖子帮了她的大忙,他在饭桌上因不满金田二闹出抄袭丑闻致使自己投资受损,硬是逼着他连干了几杯,让金田二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客房里的空调,自然是她自己弄坏的。她知道朱胖子最怕热,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叫他喝醉酒后待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蒸桑拿”,他肯定会吵吵嚷嚷地不干。这样把他弄上二楼与金田二共处一室,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跟婷婷推断的完全一致了。梅怡趁着卧室里的两个醉鬼呼呼大睡,屋里没有旁人之际,拿出丈夫收藏的防身手枪,套上自己在网上邮购的消声器,对准熟睡中的丈夫,扣动了扳机……
金田二这位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最后竟死于自己杜撰的杀人诡计,不知这位大作家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只是让我略感意外的是,当秦岭将一副锃亮的手铐戴在梅怡的手腕上时,她憔悴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彻底解脱般的微笑。6
我和婷婷离开金田二那所暗藏杀机的别墅,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凌晨时分。我们一起在新城区买了一套两居室,准备作结婚新房用。现在嘛,我们还处在试婚阶段。
婷婷回到家,一脸疲惫地说:“今天可真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啊!”她扔下挎包,抢先跑进浴室,洗澡去了。我则满腹心事地坐在沙发上,双眉紧皱,掏出烟来,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婷婷冲完凉出来,见到满屋烟雾缭绕,不由夸张地叫起来:“干什么,你想熏死我呀!”
我拍拍身边的沙发,说:“婷婷,你过来坐下,我有话想问你。”
婷婷见我一脸严肃,不由一愣,趿着拖鞋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问:“什么事?”
我扭头盯着她:“婷婷,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在床上亲热时,我告诉你的那个治疗男人ED的推拿点穴绝招吗?”
婷婷脸色一红,说:“记得啊,当时我们正在床上亲热呢,你告诉我说你有一个绝招,可以叫男人益肾固精雄风大振。你说的‘绝招’,就是利用推拿点穴手法中的按法、揉法和捻法,点击和按摩肾俞、内关、大陵、少府、神门、太冲、太溪等几处穴位,以达到令男人爱意倍增久战不倒的目的。当时我们还在床上试验了一次,好像蛮有效的嘛。”她一脸坏笑,在我腰里掐了一把,“怎么,是不是今晚还想再试一次啊?”
我没有理会她的笑闹,仍然把脸绷得紧紧的,说:“刚才在金田二家里,秦岭调查取证时,叫梅怡把金田二写的那篇《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从邮箱里下载下来,打印了一份交给警方。当时我在电脑里快速地把这篇小说读了一遍,发现金田二在这篇小说中写女主人公跟自己的情人偷情时,也使用了我说的这个绝招。”
婷婷一怔:“是么?那么好的小说,可惜我没有读到。”
“婷婷,你知道吗,我太爷爷是清末民初有名的中医,据说当年还进京给慈禧老佛爷治过病呢。但在我们家族里,自打我太爷爷之后,就没人再做过医生。我太爷爷留下了一些自撰的医书,一直保存在我们祖屋里。我说给你听的这个秘方,就是从我太爷爷的医书秘笈里偷学来的。我太爷爷自撰的医书里说,点按肾俞穴,可以滋补肾阳;点按内关、大陵二穴,可以宁心安神定志;捻少府、神门二穴,有升阳固脱之作用;点揉肝经之太冲穴、肾经之太溪穴可达益肾固精之奇效。”
婷婷笑吟吟地看着我说:“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教我学做医生么?”
我叹口气说:“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我这个绝招,是我太爷爷独创的,只有他的医书上才有记载,任何资料上都是找不到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知道,别人绝对不可能找到这方面的资料。金田二即便再学识广博,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个秘方,并且把它写进小说里。”
婷婷一愣,倏然起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跟金田二有什么关系,所以把你我之间这么隐私的床笫之事,也告诉他了,是不是?”
我也站起身,大声道:“不,我没有怀疑你跟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我只是怀疑,那篇署名金田二的小说《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其实是你写的。”
婷婷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写小说了,哪里还写得出如此精彩的作品?再说了,如果是我的作品,为什么会署上金田二的名字?”
我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拉住她的手,轻叹一声说:“婷婷,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金田二手里,受到了他的胁迫?”
婷婷浑身一颤:“没有,我、我会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
“婷婷,你不要骗我了。今晚我在金田二的电脑里恢复那个声音文件时,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一个加密文件夹,我悄悄拷贝到自己手机里,解密后才发现,那个文件夹里保存着数十张女人的裸体照片,拍摄对象,有你现在杂志社的女同事,也有已经离职的女编辑,最让我吃惊的是,这其中居然也有你。”
“不、不,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婷婷宛如被一颗无情的子弹击中心脏,瘫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掩面而泣,“梅怡说得没错,金田二根本就配不上作家这个称号,他是个畜生,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在婷婷断断续续的泣诉中,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三年多前,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推理小说女作家卓婷婷被金田二招聘为《新推理》杂志编辑。刚到杂志社工作不久的一天晚上,婷婷加班后刚走出杂志社大楼,就被一个持刀歹徒挟持。歹徒将她带到旁边一幢废的旧楼里,脱光她的衣服,将她手脚绑起,正要凌辱她,恰好被路过的金田二发现。金田二奋力赶走歹徒,自己也受了轻伤。婷婷十分感激,说自己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主编的救命之恩。金田二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想报答我,就给我写一部好小说,在咱们杂志上连载吧。”婷婷为了报答主编的救命之恩,就真的把自己最新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拿出来在《新推理》杂志上刊登。谁知杂志出版之后,这部小说的作者名字竟变成了金田二。她这才明白金田二说的“给我写一部好小说”的意思,原来是想要自己当他的枪手啊。
她感觉十分气愤,冲进主编室去找金田二。金田二忽然翻了脸,拿出一叠照片甩给她。她一看,顿时呆住,那些照片竟然全都是那晚她被歹徒脱下衣服后有人偷偷躲在旁边拍下的镜头。金田二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你不想这些照片在网上流传,那咱们就签一份为期三年合同。合同期内,你每年要给我写一部长篇小说,署上我的名字出版。三年后,合同到期,这些照片就还给你。”婷婷无奈之下,只得含泪在合同上签了字。后来她无意中了解到,编辑部其他两位女同事,也都遭到了与她相同的胁迫,无偿地做了金田二的枪手。她这才明白,那天晚上出现的歹徒,其实是金田二请来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金田二设计的一个阴谋。金田二这位著名小说家,其实自己从来没有创作过一部像样的作品,他每年出版的两三部新作,都是他使用这种卑鄙手段侵占的别人的创作成果。
不久前,三年合同到期,杂志社的其他两位同事都离开了杂志社,金田二立即又招了两位新编辑进来。而她,却仍然逃脱不了金田二的胁迫。金田二觉得她有才华有潜力,可以写出更好的小说来,竟然要跟她再“续约”三年,还把她提拔为编辑部主任,以掩人耳目。婷婷义愤填膺,真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掐死他。
就在她为自己无法摆脱金田二的胁迫而苦恼时,正好无意中发现了梅怡跟她的“情夫”商量要杀人却找不到好方法的秘密。她当然知道梅怡要杀的人,就是金田二。她决定帮助梅怡达成心愿,假她之手杀死金田二,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脱。
首先,她把自己最近为金田二撰写的这部长篇小说稍微改动一下,赶在小说出版之前,以一个网友的名义,抢先在网上发表。等金田二的小说出版之后,又立即以网友的名义揭发金田二抄袭,此举果然在推理小说文坛引起轩然大波。如此一来,日后金田二经受不住抄袭丑闻的打击而“自杀”,就让人信服了。
此后,她又精心构思写作了好几部以出轨妻子处心积虑谋杀丈夫为题材的中短篇推理小说交给金田二。她知道金田二每次拿到稿件,都要打印出来用自己的语气修改一遍,然后叫梅怡把修改稿录入电脑。梅怡一定会读到这些对杀人诡计描写得无比详尽、简直可以用来当做杀人指南的小说。如果她真的在为意欲谋杀亲夫却苦无良策而烦恼,那这些小说中新颖原创、简单易行而又没有公开发表过的“杀人诡计”,无疑将对她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
果然,她成功了。梅怡最后挑选了那篇《隐藏在枪声背后的杀机》作为模仿对象,设计杀死了金田二。
按照婷婷原本的计划,如果梅怡计划成功,警方接受了金田二开枪自杀这个说法,那最后就不用她出面了。谁知梅怡临时更改计划,把朱胖子拉了进来,结果画蛇添足,反而遭到警方强烈怀疑,伪造的自杀死亡不成立了,为了不让警方继续深入调查最后牵扯到自己身上,最后关头,婷婷只好亲自出马,揭穿了梅怡的杀人诡计。
明白真相后的我,忍不住将婷婷紧紧搂在怀里:“傻瓜,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好了,终于摆脱那个恶魔,你可以写自己想写的小说了。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
婷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什么请求?”
我说:“我只请求你,以后别再把推理小说,写成犯罪指南,或者杀人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