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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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伯尔斯通的悲剧(4)

巴克好奇地看着卡片,说:“我从前没见过,一定是凶手留下的。”

“V·V·三百四十一,我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卡片在警官的大手中来回翻转。“V·V·代表什么?可能是某个姓名的第一个字母。伍德医生,你发现什么没有?”

壁炉前的地毯上放着一把大号铁锤——是工匠用的大家什儿。塞西尔·巴克指了指炉台上的一盒铜钉子说:

“道格拉斯先生昨天曾用它挂过这幅画儿,我亲眼见他站在这把椅子上,把这大幅画挂在墙上的。铁锤就是这么来的。”

“我们还是把它放回原处吧,”警官茫然不解,直用手搔头发,“只有警署中最聪明的人,才能弄清事实真相。还是请伦敦的行家来破此案吧。”

他举起手中那盏灯,慢慢环屋走着。“哎!”警官兴奋地把窗帘拉向一边,“几点拉上的窗帘?”

管家回答道:“大约四点以后,是点灯的时候。”

“肯定有人曾在这儿藏过。”他放低了灯,角落那儿有个明显的长统靴留下的泥印,“我得承认,巴克先生,你的理论得到了证实。看来是有人在吊桥拉起之前溜了进来,偷偷进入这间屋子,因为这是他看见的第一间屋子。

由于找不到藏身之处,就一头扎到窗帘的后边。这样一切都清楚了。很可能他打算劫舍,但不想撞上了道格拉斯先生,所以,他杀了道格拉斯,然后逃之夭夭。”

巴克说:“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在浪费时间?现在马上出动,趁这家伙还没跑远,把他追回来?”

警官考虑一下说:“早上六点之前没有火车;所以他不可能从铁路逃走。

要是他双腿湿淋淋地走在路上,看上去也会稀奇古怪,从而引起人们的注意。

不管怎么说,援兵没来之前,我不能一个人去。但我以为,在我们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谁也别出去。”

医生拿走了那盏灯,仔细地检查着那具尸体。“这是什么标志?它和这起犯罪有什么联系呢?”

死者的右臂直至肘关节,从晨衣中露了出来。大约在前臂一半的位置上,有一个古怪的古铜色图案:一个三角形外套着一个圆,每条痕迹都凸起来,衬着死灰色的皮肤,特别醒目。

医生透过眼镜,盯着这个图案说:“这不是针刺的花纹,我还从没见过这东西。这个人曾烙过烙印,就像是牲口身上的烙印。这意味着什么呢?”

塞西尔·巴克回答说:“我不敢说知道这烙印意味着什么,但是近十年来,我不止一次见到过道格拉斯胳膊上的这块烙印。”

管家也说:“我也常见,每次主人卷起袖子,我总会见到。我常想,这会是什么意思。”

警官说:“那么,不论是什么,这图案与本案无关。但这确实是件怪事儿。所有牵扯到本案的事儿,都够离奇的。喂,又怎么了?”

管家惊呼一声,指着死者伸出的一只手。

“他们拿走了他的婚戒!”他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

“是的,是拿走了。我的主人一直把这只纯金戒指戴在右手的小拇指上,上面再套上一只有天然金块儿的戒指,第三指戴这只盘蛇形戒指。现在,天然金块儿和盘蛇形戒指都在,而他的结婚戒指却不翼而飞了。”

巴克说:“他说得不错。”

警官说:“你说他的婚戒总是戴在另一只戒指的下面?”

“始终如此。”

“那么这个凶手,或者不管是什么人,首先摘下了这只你所说的天然金块儿戒指,取下他的婚戒,然后又把那块天然金块儿戒指给他戴上了。”

“是这样。”

这位可敬的乡村警官摇了摇头说:“看来,最好让伦敦的警察来办此案吧,越早越好。怀特·梅森是个精明人,这里出现的疑难案,还没难倒过他。

他不久就会赶来帮忙的。不过,我想,我们都会指望伦敦方面来人,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如何,我深表歉意,这等案件,对我这种警察来说,实在太难了。”

黑暗

凌晨三点,苏赛克斯的侦探长接到伯尔斯通警官威尔逊的紧急报告,便立即乘坐一辆轻便单马马车从总部赶来。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通过清晨五点四十五分的火车,他把报告送至苏格兰场。中午十二点,他已经在伯尔斯通车站迎候我们了。怀特·梅森性情文雅,面容详和,身着一件宽松花呢西服,红润的脸颊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他身材粗壮,两条刚劲有力的腿,略呈 O 型,脚上踏着一双高帮儿松紧鞋。看上去,倒像是个身材短小的农夫、退休的猎场看守人,或者像什么人都行,就是不像地方警署中典型的刑事警察。

“麦克唐纳德先生,这个案子简直离奇到家了!”他反复强调说,“记者们知道此案后,定会像苍蝇一样蜂拥而至。我希望在他们伸长了鼻子,介入此案,把一切都搞乱之前,就把工作做完。我的记忆中,还没见过这种案子。如果我推断正确,福尔摩斯先生,有些情况会引起你的兴趣的。还有你,华生先生,因为结案之前,医生总要发表一些见解的。你们的住处,安排在韦斯特威尔·阿姆兹。我们只有这个地方,可我听说那儿很卫生,条件还不错。仆人们会把你们的行李送过去。先生们,请跟我来,行吗?”

这位苏赛克斯的侦探,人既活跃、又和蔼可亲。十分钟后,我们就到达了住处。又过了十分钟,就已经在小旅馆的休息室坐定,议论起此案的大致情况,这些已在上一章中进述。麦克唐纳德偶尔做一下记录;福尔摩斯坐在那儿,带着吃惊及由衷钦佩的表情,全神贯注地听着,就像是一位植物学家,在鉴赏一株罕见、珍稀的花朵似的。

听完案情介绍后,他说:“奇怪,太奇怪了!我想不起来,有比这更离奇的案子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的,”怀特·梅森颇为得意地说,“我们算是在苏赛克斯赶上了时辰。刚才,我已经把今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我从威尔逊警官那儿接手此案时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你们。天啊!我拼着老命赶来,结果却是白费劲儿,因为我不能立即着手破案。威尔逊警官已弄清了所有事实,我只不过是再查一遍,仔细考虑一下,多少加入点个人的见解罢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呢?”福尔摩斯连忙问。

“嗯,在伍德医生的协助下,我先查看了那把锤子。上面并没有暴力的痕迹。我原想,道格拉斯先生或许曾用过它来自卫,在它落地之前,也许会在凶手身上留下点痕迹。可什么也没发现。”

“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麦克唐纳德侦探说道,“许多用锤子杀人的案子,都没在锤子上留下任何痕迹。”

“的确,这并不说明没有用过它。可如果能留下些痕迹的话,就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啊。但事实上却没有。后来我又检查了枪。是支大号铅弹火枪,而且正如威尔逊所述,两个扳机是用线联在一起的,一旦扣动后面的扳机,两只枪筒会同时发射。不管谁绑的,看来他是下定决心,绝不让对手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这支截断的枪不足两英尺,极易藏在大衣里。枪上没有制造商的全名,但两只枪筒之间的凹槽上,刻有‘PEN’三个字母,名字的其它字母被锯掉了。”

“是大写字母 P,它的上半部是花体,E 和 N 则小一号,对吗?”福尔摩斯问。“正是这样。”

“宾夕法尼亚小型武器制造公司——一个著名的美国武器制造公司,”

福尔摩斯说。

怀特·梅森紧紧盯着我的朋友,就好像一个小小乡村开业医生,在望着哈利街的专家那样,专家的一句话,就能解决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福尔摩斯先生,这太重要了,您是对的。奇怪!真奇怪!难道您能记住世界上所有军火制造商的名字?”

福尔摩斯挥了一下手,岔开了这个话题。

“这肯定是美国制造的火枪,”怀特·梅森继续说,“我好像见到书上有记载说,这种锯开的火枪,在美洲一些地方使用。除了枪支上的制造商,我也这么想过,有迹象表明,入室杀死庄园主的,是个美国人。”

麦克唐纳德摇摇头说:“老兄,你也想得太远了。我还没听说有迹象表明,陌生人曾闯入庄园呢。”

“敞开的窗子,窗台上的血迹,奇怪的卡片、墙角处的长靴脚印,还有这支枪!”

“这一切都可能是预先安排的。道格拉斯先生是美国人,或者说曾在美国生活了很长时间,巴克先生也一样,哪还用得着从美国进口这么个人来做这件事。”

“艾姆斯,那个管家……”

“他怎么样,可靠吗?”

“他跟着查尔斯·坎杜先生十年,岩石般牢靠。自从道格拉斯五年前到此庄园时,艾姆斯就在他手下干活了。他说从没在庄园里见过这支枪。”

“这把枪被改造过,以便于隐藏,所以枪管被一截为二。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它轻易放在哪个箱子里。他敢起誓说,庄园里没有这支枪吗?”

“嗯,不管怎样,他没见过这把枪。”

麦克唐纳德摇了摇他那生来固执的苏格兰脑袋说:“我还是不敢说,有外人进来过。请你考虑——考虑——(每当他辩论输了的时候,麦克唐纳德的阿拉丁口音就更浓了),你考……虑……一下,要是你这么看,将会带来什么影响:枪是由外人带进庄园的,这种种怪事均为那外来人所为?哦,天啊!这简直不可思议!显然有悖常理!福尔摩斯先生,这事就交给您了,请根据我们各自的观点,做出判断。”

“那么,麦克先生,请陈述你的理由吧,”福尔摩斯以一种公平的口气说道。

“假设确有此人,他也绝非打家劫舍之徒。那只戒指和那张卡片表明,这是一起出于私人原因的、有预谋的凶杀案。就算如此。现在那人溜进来,专为杀这个死者。如果这样,他就该知道,事后他很难脱身,因为庄园四周环水。那么,他会选用哪种武器?人们会说,应当选世界上声音最小的武器。

这样,他才可能事成之后,马上从窗子溜走,蹚过护城河,争得充分的时间逃之夭夭,这样才合乎情理。而他现在这种做法合理吗?费九牛二虎之力,选出世上声音最大的武器,以便让这房中每个人听到枪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案发现场,在他还没逃离护城河时,就被人发现?这才奇怪呢!福尔摩斯先生,你觉得这可能吗?”

“嗯,你的理由很充分。”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说,“的确要有充足的证据。怀特·梅森先生,我可否问一下,你们有没有检查过河对岸,找一下那人爬出水后留下的痕迹?”

“福尔摩斯先生,没有找到,因为对面是石岸,要找到很难。”

“也没见足迹或水的痕迹?”

“一点儿没有。”

“怀特·梅森先生,是否愿意和我立即去庄园?或许还能找到些细微的线索,从中我们会受到一点启发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后来又想,最好还是让您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我想,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怀特·梅森迟疑地看着这位业余行家说。

“我以前曾经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办过案,”麦克唐纳德侦探说,“他一向光明磊落。”

福尔摩斯面带微笑说:“至少按我对这一行的理解而行事。我参与办案,一来是给警方帮忙,二来是为了伸张正义。如果我没和警方合作,那是因为他们没让我知道,我可没有打算过要沾他们什么光。怀特·梅森先生,同时我也要求按我自己的方式工作,并在我认为合适的时间向你们报告结果,我要求自始至终这样,而不单单是在某一段时间内。”

“我深信,有您在场,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十分愿意把一切向您和盘托出,”怀特·梅森先生热情地说,“华生医生,跟我来。我们都希望,将来会出现在你的作品中呢。”

我们沿着村落古雅的街道走去。路两边直立着截去树梢的榆树。街道的尽头,有两个古老的石柱,饱经风霜,长满了苔藓。石柱顶上的东西已经失去原形,它曾经是代表伯尔斯通的两个后腿立起的石狮。再往前走,是蜿蜒曲折的车道,环抱在草坪和橡树之中。只有在英格兰的乡间,才能享受到这风景如画的自然风光。沿着车道再走一段儿,是一个急转弯,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詹姆斯一世时代的别墅,狭长而低矮,墙砖已褪成黑褐色,屋前有一座老式花园,两侧是修剪整齐的紫杉树。再往前走,就是那座木吊桥和宽阔幽美的护城河。河水在冬日寒冷的阳光下静静流淌,水银般波光粼粼。

古老的庄园经历了三个世纪的洗礼,目睹过庄园主人们的休养生息、悲欢离合,也观赏过乡间的舞会、猎狐者的聚会……奇怪的是,由于历史的悠久,人们似乎能感到那古墙折射出来的凶兆!而那些嶙峋高耸的屋顶,以及稀奇古怪悬垂的山墙,正适于掩盖邪恶和恐怖的阴谋。当我看到那些凹进的窗户和房前长长一溜无精打采的浪花拍打着护城河岸时,心头不由一颤: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悲剧舞台了。

怀特·梅森说:“就是那个窗子,在吊桥右边第一个,窗还开着,和昨晚我们见到时一样。”

“看上去不宽,一个人要出来可不容易。”

“不管怎么样,那人不胖。福尔摩斯先生,您不用说,我们也得出了此结论。不过,您和我这种体形,完全可以挤出来。”

福尔摩斯走到护城河边,朝对岸望去。然后又检查起石岸和它外围的草地边缘。

“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怀特·梅森说,“这儿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上岸的痕迹。不过,他为什么要留下痕迹呢?”

“说得不错,他为什么要留痕迹?河水总是这么浑浊吗?”

“一般总是这种颜色,溪水从河的上流,带来许多泥沙。”

“河水多深?”

“两边约两英尺,中间三英尺。”

“所以,不必认为,这人过河时溺水身亡。”

“不会的,哪怕是小孩子,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