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长“嗨”一声答应,带着手下灰溜溜滚了出去。
谭少轩见状退后两步,也扫了一眼窗外。
却见车灯下,两门大炮正对着会馆楼上,黑乎乎的炮管旁边除了持枪核弹的兵士,还立着两个人。
一身戎装、神情端肃的海军司令员程锐光。
一身家常妆扮、长发简单挽起的大帅府二少夫人骆羽杉。
灯光下,细雨飘洒,在她面前形成细密的雨网,远远看去,莹莹的光芒笼着她,好像笼着一层轻雾,缥缥缈缈,如在天边。谭少轩微微一怔,心急速地跳了几下,杉儿来了!杉儿她在!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有危险怎么办?直恨不得从窗口跳出去,拉住她问个清楚明白……
程锐光看到了窗口的人影,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骆羽杉。晚上,自己刚在看文件,这位二少夫人打来电话,急匆匆说大帅有危险,解释清楚旋即兜头说道:“不知道程司令长官信不信我的话?若是相信,就必须出动军队,出动重武器,从气势上压倒日本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免得他们想法设法威胁大帅的安全或是拿大帅威胁。”
在这样一个晚上,在没有大帅手令的情况下调动军队,就算数量不大,自己要担的责任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她所说的事并没有被证实,如果这里面存在什么误会,日本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将会背上破坏两国外交的罪名,那时自己要作何解释?程锐光心里不是不踌躇的。
“南方的和平来之不易,我和程司令长官一起去。”骆羽杉接下来的这句话,让程锐光蓦然下定了决心。
那位清丽的女子,她没有多做解释,但这句话的意思,程锐光明白,她说的是,若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所有的责任我承担。而她提到的南方的和平,程锐光也清楚,若是谭嗣庆父子骤然出了什么事,不仅南方会立即陷入群龙无首的小军阀混战状态,日本人更会渔翁得利,那时不仅局面难以收拾甚至会沦为日本人的附庸。
现在看来,事情没有什么误会,日本人果真居心叵测,程锐光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看着骆羽杉不由心里暗暗赞叹,这位少帅夫人果真不同一般。
看到上面窗户边熟悉的身影,骆羽杉的心漏跳了半拍,瞬间放了下来。还好,程司令长官当机立断,来的及时,大灰狼安全无恙……骆羽杉凝视着那个身影,初初听到消息心里那种毁天灭地的感觉那样强烈,一路上自己没有担心过如果是误会如何收场,却只是担心着他还好吗?好吗?千万不要迟了,不要出事……那种忧心如焚甚至比当初听到奶奶病重更甚,自己想都不敢想如果没有了他,如果失去了他,一切会变成怎样?……
这种感觉对于骆羽杉来说,是全新的,是陌生的,是令她震惊的……她凝视着那个身影,一动不敢动,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看到窗口的人影开始移动,骆羽杉慢慢回神,她微微转头,对程锐光低声道:“谢谢您,”说完三个字轻轻抿住了嘴唇,柔软红润的唇抿出一条微微的线条来,隐隐透出一股坚定的温柔。
程锐光转头,看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眸,恍如沁在水里的玉石,温温润润,沉静端庄,程锐光心里一叹,微笑道:“少夫人不必客气,南方的和平得来不易。”
骆羽杉淡淡一笑,心领神会,两人随着众人的目光看着楼梯。
客厅里,佐藤轰走了卫队,接着打起笑脸,又点头又哈腰连连向谭嗣庆赔礼道歉:“在下失礼,让这帮糊涂的东西冲撞了大帅,在下郑重赔礼道歉,请大帅海涵。”
谭嗣庆微微一笑,伸出手一下一下拍了三下佐藤的肩膀,挑挑眉转身告辞,佐藤给他拍得莫名其妙,眨了眨小眼睛,连忙跟上,想亲自送谭家父子到会馆门口。
谭少轩紧随父亲的脚步,临出门,他对着许飞扬挑了挑眉毛,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被两个日本兵抬着的舰艇模型,许飞扬眨了眨眼睛。
一行人在佐藤等人的相送下向外走,走到模型旁边,许飞扬施个眼色:“公使先生有心,这个模型做得的确精致,我们大帅想借去赏玩几日,多谢!”说完,两个魁梧的侍卫已经伸手径直将模型抬在手上,紧跟着走了出去。
日本兵茫然不知所措,还没有弄明白对方说了些什么,模型已经易手。外面传来夏汉声带领的守在楼下的卫兵一声气势豪壮的“敬礼!”,然后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消失在楼下。
佐藤自然看到了被顺手牵羊牵走的模型,有心令人抢回来,但是前面黑洞洞的炮口直对着自己,今晚一场鸿门宴不仅没有成事,还惹到了谭嗣庆,唉,算了,这会儿不是心疼的时候,再说,就算有模型,南方军政府也未必能造出一模一样的长门舰,边安慰自己边看着谭嗣庆拂袖上车扬长而去。
谭少轩走到程锐光和骆羽杉面前,没有说话,抬手认真地敬了一个军礼。
程锐光举手回敬,骆羽杉转开了眼睛,看他们两人似乎还有话说,便点点头,走到了一旁。
既然日本人不想彻底撕破脸皮,谭少轩对眼前的事就不能不理,所以安排了兵士和大炮转头,方和佐藤心照不宣地打招呼告辞。
刚要坐进车子,谭少轩忽然停住低声问夏汉声:“少夫人呢?”
夏汉声看了看他:“少夫人自己开车走了……”
谭少轩闻言,抬头看了看茫茫夜色,心里低低叹了口气,杉儿……他真想令司机赶上去,但是谭少轩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今夜此事发生,自己还有不少的事务要安排。日本人敢狗急跳墙,说明要么有大事要发生,要么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后路,不管哪一点,对南方军政府来说,都不得不查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