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紫宸跟太上皇非亲非故，却还是愿意在太阳好的时候把老人家用裘皮包裹严实了弄到外面去晒太阳。
一张软榻放在院子中央，亦浅抱着太上皇在那里坐着等凤鸾。
大多数的时候太上皇都在睡，连着很多天的睡，睡着了的时候会说梦话，喊凤鸾。有时候喊一个叫薇薇的。亦浅不晓得薇薇是哪个。后宫里的娘娘虽然不说全认识，但是基本上名字都晓得，可没一个叫薇薇的。
太上皇喊凤鸾的时候，苍紫宸就应声，无论是什么时候喊，苍紫宸都应。一开始干巴巴的应声，后来越来越顺溜，有时候太上皇睁眼问，你是谁？苍紫宸都厚颜无耻的回答，他是凤鸾。
太上皇喊薇薇的时候，亦浅就应。叫一声，应一声，只要有人应了声，老头子就乖得很，闭眼就睡觉，起来让喝药就喝药，让吃饭就吃饭。
再过两天就到年底了，亦浅一天比一天烦躁，老爷子这次睡了三天没睁眼，后来在晌午晒太阳时，老爷子睁眼迷迷糊糊问：“薇薇过年我们吃什么？”
亦浅搂着太上皇越来越单薄的身子轻轻回答吃的东西，正讲到是包饺子还是吃包子时，太上皇模模糊糊喊又一声凤鸾。
苍紫宸在屋顶上跳下来，悄悄走近。
“哎，我在呢！”
老爷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红包子递过去。
苍紫宸接住，打开一看，有一沓银票。
“给。压岁钱，从小没给过。今个凑足了一块给。也要你当当平常家的孩子！”
凤鸾，这辈子过年估计都没见过红包什么样，想来老爷子活了一辈子，临了，想起来从来没给过凤鸾红包。
苍紫宸的手有些抖。杀人都没抖过的手今天抖得特别厉害。
想来自己在樊国地位仅次于大汗，可逢年过节，从未收过红包。
小时候，早早的入了宫门，成天练习的也只是治国杀人的法子，太多太多童年的乐趣都被权力与责任剥夺。
对于童年，他没有什么珍藏的回忆可供筛选。
可就在刚才接过太上皇手里的红包时，他的身子里一股莫名的血液跟着逆流。
明知道那是原本给凤鸾的……可依旧忍不住欢喜。
亦浅看着苍紫宸宛如对待稀世珍宝般注视着手里的红包，然后小心翼翼的叠好，收进胸口。
苍紫宸好像一直都带着温和的面具，从未见他感动或者深沉过，如今，她好像看见他眼底闪了一丝光穗。
“朕是天子，但朕真的想过，做个全天下最慈爱的父亲……”太上皇歪着头，对苍紫宸认真道。
“父亲，孩儿知道！”苍紫宸声音平稳，应了一声。
之后太上皇又睡了。
这一次睡到年下最后一天。
家家户户开始置办今年最后一天吃食，亦浅跟苍紫宸落了单，也不晓得吃什么？
亦浅亲自下厨烧了十道菜，还出去买了酒，听人说，大水退了，路也通了。
回去兴高采烈报告好消息的时候，太上皇从床上自己穿衣服起来了。
亦浅刚要过去扶，却被苍紫宸拦下来了。
隔着窗子看太上皇自己照镜子，然后自言自语：“真香，今天有好吃的！”
到了晌午。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自己晒太阳。
晒着晒着又睡着了，亦浅悄悄走过去给他盖被子，谁知老头子模模糊糊喊了一声薇薇，亦浅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低头应了一声。紧闭的眼忽然动了动，张开眼皮子，跟凤鸾七分相像的眼如同一条波光嶙峋的小河：“你是亦浅！”
亦浅笑了笑，蹲低身子摸他的手，紧紧握住：“对，我是亦浅，太上皇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今天是年底，晚上我们一起喝酒？”
带着期望的眼慢慢眯起来，埋进被子里，再也没睁开过。
等锦帛到地方的时候，已是三天以后。
亦浅跟苍紫宸将老头子葬在东郊皇陵。在行馆供了三炷香。
锦帛看了看牌位，再看看两个明显伤心过度的人，心里已经明了几分。
“是我来晚了！”
当晚，亦浅没有食欲，刚动筷子就扶着门框狂吐，一边吐一边哭，嘴里直嚷嚷，然后人就跟着迷糊了。
苍紫宸拿手一摸，好么，发烧了。
汤药是不敢灌得，因为她肚子里还有颗厉害东西，百毒不侵。
锦帛幸好来的及时又是把脉，又是熬汤。
苍紫宸在旁束手无策，最后忍不住问锦帛。
“我能做什么呢？”
锦帛回一句：“出去！”
冰魄是被锦帛逼出来的，一颗小小的珠子躺在手里圆圆的很好看，锦帛让亦浅偎依在怀里取暖。
“最近，觉得不舒服么？”
亦浅摩挲着锦帛的胸口点头：“不舒服的地方可多了！”
锦帛唇快速一勾，搂紧几分：“你怀孕了！”
青天大霹雳啊。她居然怀孕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亦浅记得，是正月初七。
凤鸾马不停蹄一身泥泞的从凤国赶来，见到的是一片白色，他心尖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