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为亡灵弹奏玛祖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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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前言(9)

“我本不愿意抬高声音说话,但是您如果不把输的钱付给我的话,我就把您的嘴巴撕成两半。”

劳科酒馆的那只猫没有名字,老板娘只说一声“小猫”,它就知道是叫它。在莫乔往外掏钱时,那个外乡人抚摸着小猫,但眼睛并不看它。

“把钱放在桌子上,我有兴趣时再来拿。”

莫乔忍气吞声,因为没有一个人出来站在他那边,他得不到保护,也不配别人保护。法比安·明盖拉,或者叫莫乔,像卡罗波的每一个兄弟一样是坐着干活的,“鞋匠儿”不骑马也不耕田。莫乔是裁缝,兼卖些小百货,线轴呀,胶木纽扣、金属纽扣呀,棉织袜子呀,手帕什么的,卡罗波兄弟不是本地人,鬼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把钱放在大家都能看得清的地方,比索呀,比塞塔呀,帕塔卡均为钱币名。呀,让大家看得见,放好钱,您就请便吧。老板娘,把酒端上来,我是说这不麻烦的话,我不想麻烦任何人。”

每到星期天,莫乔都用“欧美嘉”牌发胶把头发梳理得光洁油亮,戴上闪光的绿色蝴蝶领结,绉绸手帕用别针固定在衣兜上,不让别人偷去。

“看他打扮得像个人似的!”

“我也这么看,这种人真讨厌。”

婊子儿子的第六个特征是从来不正面看人看东西,法比安·明盖拉就是在黑暗的地方也不正面看人。拉蒙娜小姐的鹦鹉比任何人都老朽,拉蒙娜小姐的鹦鹉吃花生,念诵“神圣念珠”的连祷,万能的圣母哟,为我们祈祷吧,仁慈的圣母哟,为我们祈祷吧,忠诚的圣母哟,为我们祈祷吧,圣母这个词儿用得太多了,这如同把修女请到家里来训教步入歧途的姑娘走上正路。拉蒙娜小姐有四个用人:布芬利奥·多亚德,八十二岁,是坎波桑科斯人;安东尼奥·维加德卡波,八十一岁,森列人;普利妮亚·科莱克,八十四岁,巴尼奥斯·德·莫尔加斯人;还有莎贝拉·索拉辛,七十九岁,圣克里斯朵瓦尔·德·塞亚人。那只鹦鹉比最年长的用人年龄还大,在那里,谁都不死。谨慎的圣母哟,为我们祈祷吧,尊敬的圣母哟,为我们祈祷吧,宣讲布道的圣母哟,为我们祈祷吧,这里的圣母多得简直不可胜数,这如同把耶稣教士请来训教良家的纨绔子弟。拉蒙娜小姐的四个用人半聋半瞎,有的严重些,有的轻微些,还患有哮喘病和风湿症,而且每个人的病情都差不多;实际上,他们都已经成了废物,但是总不能把他们都扔到油锅里炸了,也不能喂野狼,或是让毒虱吃掉。

“这是慈善人应该背的包袱,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一想到在丧失殖民地之前,这些老废物胸部的心脏曾经为爱情剧烈跳动过,我就感到痛心,真是活见鬼!鹦鹉从古巴带到这里时就已经很老了,我不知道它是怎样适应这里的气候的。”

阿德加记录着死人的数目,总得有人记录死神不停地砍杀了多少生命。

“彼杜埃依罗斯大笨蛋不是自己上吊自杀的,而是被人作为试验品吊死的,但不是有意吊死他的,只是失手所致;魔鬼有时也使人无意识地吊死人,这一切都应该归罪于命不好,彼杜埃依罗斯大笨蛋是作为试验品被吊死的,是开玩笑时被吊死的,但他真的死去了,听说是一时失手使他丧了命。”

人们开玩笑把罗克·加莫索称作克梅沙尼亚修士,彼杜埃依罗斯大笨蛋也是开玩笑时被吊死的,死后立即被埋葬了,法院书记员不知道在档案上如何记录这一事件。

“怎么写呀?”

“随便写点什么好了。只不过是一桩不幸的事件,可怜的大笨蛋总是遇到倒霉事、不幸事,有的人生得逢时,有的人则生不逢时,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布西尼奥斯的圣米格尔教堂神父堂梅列希尔多·阿格列克山·芬特依拉为他的儿子彼杜埃依罗斯大笨蛋安排了三场弥撒,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要做弥撒。

切洛·多明戈斯给她的丈夫罗克·加莫索生了六个儿子。

“几个儿子和他们的爸爸一样吧?”

“当然了,有其父必有其子。”

切洛把几个儿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再说,我有充分的理由感到骄傲,难得女人有七个这样的男子汉守在自己身边,看到罗克和几个儿子,我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格列托舅舅的妻子洛尔德斯舅妈很快就死去了,连蜜月都没有度完。洛尔德斯死在巴黎,因为法国人很少洗脸,于是把天花传给了她;阿德拉认为并不是这种病把她送进坟墓的。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洛尔德斯小姐,但愿她安息,是出生在闰年,谁都知道闰年出生的人不会得天花。”

“但是,你说的那是规律吗?”

“我敢肯定是规律。”

格列托舅舅把洛尔德斯舅妈丢在半路而自己只身回来时,当时还活着的外祖父母伤心极了。

“可怜的洛尔德斯,真让格列托伤透了心!洛尔德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女人,那是实情,但是,她完全可以多活几年。我们这儿的工厂本来可以给她造一副棺材,儿子的媳妇死了应该有棺材嘛,核桃木的英式一号棺材,并且镶嵌上青铜,保护好边角。可怜的洛尔德斯哟,这么年轻就被上帝召去了!”

洛尔德斯舅妈被埋在一个很普通的墓穴里,因为格列托舅舅支付了葬礼的费用,不过没有定下墓穴的位置,法国人是很看重这一点的,领事说这和格列托舅舅没有什么关系;一个人死在国外,总有关照不周的地方,不了解人家的风俗习惯嘛。

“法国人信天主教吧?”

“对,信天主教,我看他们是信天主教,当然啰,他们是按他们自己的方式信天主教的;只有英国人和德国人信奉新教。”

“这我知道。”

加莫索的两个孪生兄弟,“玉米穗”塞莱斯蒂诺是猎手,“耗子”塞费利诺是渔夫,他们分别在塔博亚德拉的圣米格尔教堂和卡瓦耶达的圣玛利亚教堂当神父,这后一座教堂隶属皮尼奥尔地区管辖;“耗子”以前曾经在萨佩亚乌斯的圣亚得里安教堂供职,那里隶属拉依里兹·德·维加地区,即大名鼎鼎的游击队领导人“大墨斑”塞尔索·马西尔德的家乡,这个人一直在游击队里活动,一九四八年误入埋伏圈,从而全军覆没。这支游击队和埃斯特万·科尔蒂沙斯领导的游击队毫无联系,后者以置办捕鱼汽艇为业,兼任长枪党莫尔加多斯地方的头目,一九四六年在莫尔加多斯被抵抗战士击毙。“大墨斑”和外号叫佛塞利亚斯的贝尼格诺·加西亚·安特拉德,在奥尔德内斯一带也打过游击,佛塞利亚斯是第四纵队司令,一九五一年他在科鲁尼亚遭到重创。“耗子”每个月的第一个和第三个星期二都去看同贝妮希亚,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定;贝妮希亚很会做爱,但她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女人,她总是以“您”称呼“耗子”,对了,以“您”称呼塞费利诺,分手时,她总要吻一下他的手。

“堂塞费利诺,您走好啊,满足了吧?”

“满足了,亲爱的,上帝会报答你的,我满足极了。”

神父也是上帝的造物,他们和蜘蛛、鲜花以及欢跳着离开校园的女孩一样,上帝知道怎样饶恕人们的罪恶。

“堂塞费利诺,快点!别离开我!哎呀,哎呀!”

贝妮希亚有一双碧蓝的眼睛,奶头像栗子那样大,贝妮希亚不识字,然而她凭借那颗机灵的脑袋安排生活中的一切:爱情和烦恼,生与死,好与恶,总之,一切的一切。卡山杜尔费人莱蒙多的床上功夫要比“耗子”过硬,据说他上过大学,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他在圣地亚哥上学时,曾在彭巴尔、玛卡娜、葡萄牙女人和洛拉大妈等几家妓院学得好多技巧,应该说他有了良好的训练。“耗子”是渔夫,常常给贝妮希亚送去一两条鳟鱼。

“喂,咱们完了事……对了,你该会理解我的意思吧……去把这两条鱼炸了,你一条,我一条。”

“好,堂塞费利诺,听您吩咐。”

“玉米穗”是猎手,“玉米穗”渴了时,去别的饮水槽喝水。

“费娜。”

“堂塞莱斯蒂诺,听您吩咐。”

“我给你带来一只兔子,咱们明天晚上一块儿吃吧。”

“堂塞莱斯蒂诺,我现在正来月经。”

“那有什么关系,我在你眼里不是一个重要人物。”

费娜是寡妇,肤色黝黑,婀娜多姿;费娜三十岁或三十二岁的样子,她是蓬特韦德拉人,风骚淫荡,她在那里已经定居了一段时间,她一来便住了下来,大家叫她蓬特韦德拉女人,也叫她母猪玛利尼娅,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称呼她。

“喂,把你的骚劲儿拿出来呀!”

“好吧。”

人们都说费娜在盛怒之下杀了丈夫,但那不是实情,当乌龟的丈夫比雄狮还凶猛。费娜一直对神父怀有特殊的兴趣,据说她有这种癖好:每当看到个不甚年长的神父,便欣喜若狂。

“他们是真正的男人,另外,他们从来不知道疲倦,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和他们在一起,太让人高兴了。”

费娜并不像贝妮希亚尊重堂塞费利诺那样尊重堂塞莱斯蒂诺,她也以“您”称呼他,可是并不经常这样,激动的时候便忘记了。

“可是,你这个混球,都是你把我刺激起来的!……请原谅,堂塞莱斯蒂诺,上帝会饶恕我的,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牛车沿着土路滚动,车轴发出的刺耳的旋律谁也学不会,那旋律告知死神赶快逃走,山狼嗥,野猪叫,但是大地毫无惧色,它好像处处是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