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心理学的故事——源起与演变
17929000000017

第17章 新科学的奠基人(1)

§§§第四章物理主义者

当18世纪和19世纪的哲学家们坐在书房里推想各种心理现象时,一些医生和物理学家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走向心理学的知识殿堂。一些雄心勃勃的科学家,如哈维、牛顿和普里斯特利等,不但亲自动手,而且还借助仪器收集信息,特别是有关神经和心理过程的物理起因的信息。这些物理主义心理学的开路先锋,如今已成为神经生理学的开山鼻祖,他们的世界观导致了今天对构成心理现象的基本元件——神经元——的分子间相互作用的研究。

§§§第一节

魔术师—治病者:梅斯梅尔

一些物理主义者最多算是准科学家,还有一些只是伪科学家。然而,即使是后者,也得算作我们的研究对象,因为他们针对某些心理现象的理论虽为后世所否定,但当时却引导其他人寻找并发现了对这些现象的有效的解释。

弗兰茨·安东·梅斯梅尔医生(1734~1815)当属于这一类人。在18世纪70年代,当德国先天论者和英国联想主义者还在依靠沉思理解心理学的时候,作为医生的梅斯梅尔却已在使用磁石治病,其理论依据是,如果人体的磁力场得到矫正,心灵和身体上的疾病就可以得到医治。

这种理论是纯粹的胡言乱语,可在当时,依靠这种理论形成的治疗方法却产生出戏剧性的疗效。有一阵子,梅斯梅尔医生在维也纳红极一时,接着又在大革命前的巴黎出尽风头。我们先来看看他在巴黎的风光。时间是1778年,地点是凡多姆的一个大厅,灯光昏暗,明镜高悬,满屋子弥漫着巴洛克的怪诞气息。十来位衣饰崭新、举止优雅的女士和先生围坐在一个橡木大桶的旁边,每人手握一根从木桶里伸出来的铁棒,木桶里面装满磁铁屑和一些化学品。隔壁房间里传来玻璃敲打乐器时送出来的阵阵呜呜声。不一会儿,声音缓缓消失,房门大开,走出一位令人敬畏的人物。他步履沉重而庄严,一身紫袍随风轻飘,手握一根像手杖一样的铁棒。这就是创造奇迹的梅斯梅尔医生。

梅斯梅尔一脸严峻,阴森可怖。他生就一张下颌宽大的脸庞,嘴巴大而长,眉毛高挑。他的出现使病人们呆若木鸡,浑身震颤。梅斯梅尔医生的两眼紧紧盯住其中一位男士,然后一声令下:“入睡!”这位男士的眼睛立刻闭上,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其他的病人则直喘粗气。而后,梅斯梅尔医生紧盯住一位妇女,用铁棒缓缓地指向她。她浑身发抖,大叫起来,因为一股麻刺感涌遍了她的全身。随着梅斯梅尔沿着圆圈继续向前走,病人们的反应也越来越激烈。最后,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会尖叫起来,双臂扑腾,然后晕厥过去。助手们立即把他们带到急诊室加以处理,使其平静下来,直到完全恢复。经过这样的折腾,许多病人所患的各色疾病,从忧郁到瘫痪等,一下子全部减轻,甚至当场医好。梅斯梅尔尽管收费不菲,可求医者依然趋之若鹜,门前车马喧闹。

在今天看来,梅斯梅尔的行医好像是在胡闹,至少说是些骗人的把戏。他自己最后也未得善报。然而,大部分学者认为,梅斯梅尔当时的确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道理的,他是在用这个道理来为病人治病。

梅斯梅尔出生于康斯坦茨一个贫穷家庭,父亲是位护林员,母亲是锁匠的女儿。他通过巴伐利亚和奥地利的教育系统,给自己闯出了一条出路。他原指望当一个牧师,后来又想当律师,最终却选择做了医生。

32岁时,他在维也纳拿到医学学位,因为当时他的导师并没有发现他的学位论文,《论行星的影响》,大部分抄袭自牛顿一位同事的作品。尽管论文的题目与行星有关,可论文的内容却与星相学完全不同。论文提出,牛顿的“万有引力”与人体身心状态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在论文中属于梅斯梅尔本人的那一小部分里,他把这种理论按照牛顿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而推进一步,提出人体内部存在一种不可见的体液,这种体液能够根据行星的引力而产生对应行为。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梅斯梅尔认为,都取决于身体的“动物引力”与行星引力是否处于和谐状态。

得到学位两年之后,梅斯梅尔娶下一位年龄远比他大的富有维也纳寡妇,从而获得进入维也纳上流社会的入场券。因为不再需要全天行医,他便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文化和科学的发展之上。当本杰明·福兰克林发明玻璃敲打乐器时,作为一位相当有天赋的业余乐师,梅斯梅尔当即购买了一台,而且很快成为行家里手,演奏如飞。他和妻子都是热切的音乐爱好者,经常看见里奥波德‘莫扎特及其家人,而12岁的沃尔夫冈的第一部歌剧《巴斯蒂安夫妇》,就是在梅斯梅尔家的花园里上演第一场的。

梅斯梅尔一边欣赏着这些赏心悦目之事,一边在医学和心理学的道路上开辟着。1773年,一位27岁的少妇拜访他,说她患上一种怪病,其他医生无法医治。梅斯梅尔当然也无法医治,不过,他突然想起此前与一位名叫马克斯米连·黑尔的耶稣会士的谈话。这位牧师曾对他说,磁石有可能影响到人体的功能。于是,梅斯梅尔买来一套磁石,在这位妇人第二次来时,他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磁石,一块接一块地贴在她身体的不同部位上。

奇迹发生了,她开始发抖,不一会儿竟浑身痉挛起来——梅斯梅尔认为这就是“危象”——等她醒过来时,她感到症状轻了许多。经过一系列的进一步治疗,她的病症完全消失了。(今天,这种病可被诊断为歇斯底里神经官能症,康复的原因则是暗示的结果。)

梅斯梅尔终于看到磁力与他自己的动物引力之间的联系了。他认为,人体里面充满了这种磁力,而不是引力体液。他还认为,最终形成的力场可能会错位,从而导致疾病发生。如果治疗得当,即可对错位的磁力进行重新定位,从而恢复健康。于是,他以前称作“动物引力”的东西,现在改称“动物磁力”。病人的危象,他解释道,是人体磁液流动突破障碍所致,接下来的恢复则是“和谐”。

梅斯梅尔开始治疗其他病人了。他告诉他们,要做好思想准备以面对一些反应,包括这种危象本身。果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与所预期的一样。很快,维也纳报纸登满了梅斯梅尔医生的医疗奇迹。有一阵子,马克斯米连·黑尔公开宣称这个疗法是他发明的,而不是梅斯梅尔,两人之间因而还爆发一场论战。梅斯梅尔大胆地宣称,他在几年以前的论文中早就提出了这个理论(对真理的歪曲),因而最终在这场争辩中获胜,从而确立了自己作为这种现象的发现者身份。

梅斯梅尔为了广播声名,在许多城市都举办了听众甚多的演讲和表演。然而,在维也纳,他公开炫耀其疗法的张扬举止激怒了城里的一些名医。这些医生的名声于1777年又因为梅斯梅尔宣称治好一位名叫玛丽亚·特里莎·冯帕拉迪斯的病人而蒙诟。

玛丽亚是位盲人钢琴家,莫扎特为她创作过K.456降B调钢琴协奏曲。她3岁那年即失明,18岁那年找到梅斯梅尔求医。他宣称,在他的治疗下,她重新获得了部分视力,但只有他在场时才有视力,其他人则不行。也许,她的失明是心理影响所致,而他也的确能够对她产生影响。然而,在1778年,她的父母决定终止治疗,维也纳医生们也宣称梅斯梅尔为江湖骗子。梅斯梅尔不知何故,突然间抛开一切,包括已上年岁的妻子,逃至巴黎。

在这座起伏不定、时尚如潮的都市里,梅斯梅尔凭借自我提拔的才能很快再次获取巨大声誉,但不久即又身败名裂。开始时,他为单个病人看病,然而,随着业务的增大,他发现集体处理病人更容易赚钱。他使用的方法就是自己发明的木桶法,即橡木桶,里面有用铁棒配好的磁液。由于他还可以通过碰触、手势,或长时间盯住病人的眼睛的办法影响病人,他开始想到,磁铁和铁屑都不是最本质的东西。最根本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它一定是一块不同寻常的大磁铁,具有直接传递看不见的磁液的能力。

这种办法很快被称作“梅斯梅尔疗法”,它成为最后的疗救希望。人们蜂拥而至,来到梅斯梅尔的诊所里。助手们在他的指导下研究学习,其弟子们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写作出至少两百多篇小册子和著作,专门介绍这种疗法。然而,巴黎大学的医学教授和其他正规医疗机构大都认为他是一个江湖骗子,而且公开发表看法。不过,如果梅斯梅尔认定自己是个骗子,他就不会像当时那样奋力反驳。1784年,他还通过与官场的关系,说服国王指定一个特别委员会,由杰出的医生和学者组成,包括化学家拉瓦谢和美国大使本杰明·福兰克林,专门调查他的疗法是否属实。

委员会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包括一项在当代心理学中很常见的实验。他们告诉一些受试者,他们将通过一扇关闭的门进行磁疗,但实际上并不给他们上磁。这些受哄骗的受试者果真像真正受到磁疗一样,准确地报告说自己感到了磁疗。

对这些证据进行分析之后,委员会正确地报告说,梅斯梅尔所谓的磁液根本就不存在,但他们也错误地报告说,磁力治疗的效果只是“想像”而已。自此以后,梅斯梅尔氏疗法的名声江河日下,这场医疗运动也分裂成彼此争辩不休的几个宗派。梅斯梅尔的结局只能是离开名望尽失的伤心地,将其生命的最后30年花费在瑞士的土地上,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

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人们一直将梅斯梅尔疗法视作一种准魔术,从而将其完全误解。一些纯粹的江湖骗子,如阿拉桑德罗·迪卡格里奥斯特罗(一个名叫吉约塞普·巴尔萨莫的江湖骗子的化名)、杂耍艺人、一些冒险的外行,以及法国、英国和美国的非正规医生,都尝试这一把戏。大部分梅斯梅尔氏疗法的实践者都慢慢抛弃了磁石的使用——梅斯梅尔本人也曾朝这个方向努力过——他们说,可以通过仪式和咒语、眼部接触和其他一些步骤实现磁液的传递。事实上,这些方法的确也能引起神情恍惚的现象和“危象”,起到减轻某些症状的作用。

在19世纪40年代的英国,梅斯梅尔氏疗法一度受到重视,一位叫约翰·艾略逊的医生用它治疗过神经症,外科医生w·s·瓦德也通过梅斯梅尔氏疗法使病人进入催眠状态,并在此状态下锯掉了病人的大腿。苏格兰医生詹姆斯·布雷德用梅斯梅尔疗法进行过一些实验,而后说道,这种疗法的主要效果不是因为磁力的流动而产生的,而是病人易受感染的情绪造成的。他认为这种疗法在事实上是一种心理过程,布雷德称其为“神经催眠法”(neuro-hypnology,抽出希腊语neu.ron表示“神经”,hypnos表示“睡眠”)。该词不久即在日常生活中大量使用,演变成“hypnosis(催眠法)”,并沿用至今。

在中世纪的法国,有位名叫圣奥古斯特·里埃波特的乡村医生抛弃了催眠法中所有近乎魔术和神秘仪式的装饰。他让病人看着自己的眼睛,他一边不断地暗示说,病人马上就要睡着了。当病人进入恍惚状态时,这位医生就告诉他,他的症状将会消失。在许多情况下,这些症状果真消失了。到19世纪60年代,里埃波特的声名已经远播于他的家乡法兰西之外。他写过一本书,专门讲解他的催眠法及其效果。催眠法虽然当时还受人怀疑,甚至是激烈争辩的议题,可从此以后,它也就成了医疗的一个部分。

这种催眠法的最著名实践者,是这个世纪末期的让·马丁·夏尔科。他是巴黎一家名叫萨尔贝特里埃医院的院长,有“神经官能症的拿破仑”之称。他认为,催眠现象与歇斯底里症状具有许多共同之处,而且,也的确只有歇斯底里患者才可能受到催眠。他在学生面前给许多歇斯底里病人催眠,以演示歇斯底里的症状,但并没有考虑过催眠的医疗价值,更没有利用它进行治疗。

夏尔科还错误地认为,恍惚状态只有在病人经过两个先期阶段,即懒散和僵直以后,才可能进入。每一个阶段都具有特定的症状,并涉及主要的神经系统的功能变化。他的观点受到里埃波特的弟子们的批驳,因为他们证明,恍惚状态可以直接诱发,而且非歇斯底里病人也可以进入催眠状态。

不过,还是要归功于夏尔科的名望和他诱导病人进入恍惚状态的技巧,因为在1882年,法国科学院正式接受催眠法,认为它是一种与磁力无关的神经现象。

夏尔科的几位高足,包括阿尔弗雷德·比奈、彼埃尔·让内和西格蒙·弗洛伊德,继续寻找对催眠现象的心理学而不是神经学上的解释,也都以自己的方式利用过催眠法。但直到最近几年,它才作为动机心理学中的一个术语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该术语指的是,在催眠师发出进入某种更改过的意识状态的暗示之后,一些受试者所产生的听命状态、其他一些受试者的能力缺失,包括症状的突然消失等。梅斯梅尔医生假如知道这一切的话,可能会因自己的理论受到如此排斥而大为恼怒,也可能幸甚至哉,因为他的治疗方案经证明仍然是有效的。

§§§第二节相颅者:加尔

其他物理主义者采取了一些完全不同的措施——抚摸并测量头颅,因为他们相信,头骨的构造与一个人的性格特征及心理能力直接相关。

外部生理特征与心理特征相互关联这一观念源远流长。相面术,即通过分析面部特征的形状和大小来判断性格及心理能力的方法,在古希腊时期就已存在。18世纪晚叶,在瑞士神学家和神秘主义者乔安·卡斯帕·拉瓦特尔的作品影响下,这种相面术重新流行起来。拉瓦特尔的4卷本,《相面术札记》(Physiognomi-cal Fragments),旨在宣传“相面科学”。自1775年至1810年,该书先后再版55次。达尔文后来提起,他差点就耽搁了毕哥号的历史性旅程,因为船长就是拉瓦特尔的信徒,他不确信“一个长有像我这种鼻子的人是否有足够的毅力和决心完成这样的航行”。

相面术对心理学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可它却为一种相关的理论,颅相学,铺平了道路,而颅相学对心理学的确产生过重大的影响。颅相学认为,头骨的轮廓取决于大脑特定区域的发育,因此可以指示人的性格及心理能力。

这种理论的最主要倡导者是弗兰茨·约瑟夫·加尔(1758—1828)。他出生于德国,在维也纳接受过培训,并于1785年在该市取得医学学位,是位医生和神经生理学家。加尔生得鼠头鼠脑,五官低挂在脸上,很难取悦于人——但他的许多著名患者显然并不相信相面术。加尔是习惯的叛逆者,也不相信权威,热衷于激烈争辩,沉醉于乱搞女人,而且还非常贪婪,甚至在进行科学演示时还收入场费,而这在当时有悖于常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