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心理学的故事——源起与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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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新科学的奠基人(6)

中年男人是47岁的威尔汉姆·冯特(Wilhelm Wundt)教授。他长着长脸,胡须浓密,衣着简朴;两个年轻人则是他的学生:马克斯·弗里德里奇(MaxFriedrich);德国人,G·斯坦利·黑尔(G.Stanley Hall),美国人。这套摆设是为弗里德里奇设置的,他要用这套东西收集博士论文所需要的数据。他的博士论文题目是“统觉的时间长度”——即受试者从感知球落在平台到其按动发报键之间的时间。没有记载写明那一天是谁负责让球落下,谁坐在发报键面前。然而,随着那只球砰地一声落在平台上,随着发报键嗒地一响,随着微时测定器记录下所耗费的时间,现代心理学的时代正式来到了。

当然,人们可以反对这个说法,认为现代心理学开始于19世纪30年代,也即韦伯进行最小可觉差的研究之时;或开始于19世纪50年代,也即亥姆霍兹对神经传递的速度进行测量与费希纳进行第一次心理物理学实验之时;也或开始于1868年,也即当德斯在进行反应——时间的研究之时。甚至如罗伯特·沃森所说,它应该开始于1875年,因为在这一年,莱比锡大学批准冯特使用位于孔维特的房间以存储他的演示器具,而哈佛大学也在同年在劳伦斯大厦里辟出一个房间供威廉·詹姆斯做实验之用。

但大多数权威认可的则是1879年,而且理由非常充分。因为在这一年,在孔维特的房间里进行了心理学的第一次试验,冯特自此管这间屋子叫“私人研究所”(在德国大学里,正规组织起来的实验室才叫研究所)。几年之后,这个地方则成为未来心理学家的朝圣之地,不但得到大规模的扩建,而且还被正式定为这所大学的心理学研究院。

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这个研究所,冯特才被认定为现代心理学的奠基人之一,而且是其最主要的创始人。正是在这里,他进行了自己的心理学研究,并以他的实验方法和理论培训了许多研究生。他从这里送出许多新的心理学骨干——他亲自指导近200篇论文——送往欧洲和美国的各个大学机构。另外,他还写做出一系列学术论文和卷帙浩繁的专著,从而使心理学在科学领域里占据一个特定的席位。他可称得上是第一位名副其实的心理学家,而不只是对心理学感兴趣的生理学家、物理学家或哲学家。

也许最为重要的是,冯特把有意识的心理过程带到了心理学之中。从希腊哲学家到英国联想主义者,这些有意识的心理过程一直是心理学的核心问题,因为联想主义者跟他们的前辈一样,习惯于通过传统的内省方法探索问题。德国唯物论者在寻找办法使心理学变成一门科学时,却极力排斥内省法,其理由是,心理学是主观的,因而只能处理不可观察到的现象。他们认为,解决心理学问题的科学方法,只能是处理神经反应的生理方面,而且,按照其中一位心理学家的说法,它只能是“没有灵魂的心理学”。

真真切切的是,早在冯特的实验室进行第一次实验之前,费希纳和当德斯都曾利用过实验方法以测量某些心理反应。然而,完整地开发出这些方法,并使其为后世两代心理学家所利用的却是冯特,倡导心理过程可以用实验方法进行研究的也是他。事实上,早在1862年,他就开始思考这个观点,并将之陈述在《感官知觉理论论文集》(Contributions to the Theory of sense Perception)的序言之中:

实验方法最终将在心理学中起重要作用,尽管这一,点目前还没有为人们所全盘认识。常见的观点是,感觉和知觉是惟一可利用实验方法的领域……显而易见,这是一种偏见。一旦心灵被视作一种自然现象,心理学也被看做一门自然科学,实验的方法就一定能在这门科学中碍到更广泛的利用。

他将心理学与化学进行比较。正如化学家不但可通过实验得知一种物质受其他物质的影响,而且也可通过实验得知其本身的化学性质一样,心理学家走的也是同一条道路……如果说实验只能确定(刺激)对心灵产生的作用,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心灵对外部影响的反应行为也是可以确定的,而且,我们可通过变更外部影响得出一些定律,诸如此类的心灵生活将受制于这些定律。简单地说,对于我们而言,感觉刺激只是实验的工具。在继续研究心灵现象的过程中,通过在感觉刺激里制造多重变化,我们就可以应用这个原则,因为它是实验方法的精髓;一切如(弗兰西斯)培根所言:“我们改变了现象产生的环境。”

早在冯特钻进实验室里做第一次实验之前,他就已经致力于将生理学和精神过程联结起来,并因此而闻名遐迩。他的观点甚至传至美国,威廉·詹姆斯于1867年在给友人的信中曾经写道:

在我看来,心理学变成一门科学的时代已经到来,某些测量已经在神经的生理变化与意识的面貌(以感觉感知的形式)之间展开……亥姆霍兹和海德堡大学一位名叫冯特的人都在进行这项工作,而我希望……今年夏天去拜会他们。

(这年夏天他未能拜会冯特,不过,多年之后他去了,而在此时,他自己也已成为心理学界的领袖人物。)

一些不喜欢“伟人”史观的现代史学家可能会说,心理学这门新科学不是由冯特创立的。它的创立,不仅得益于19世纪中期总体的社会和知识状况,而且得益于行为学和社会科学的发展状态。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及后来的《人类及动物的情感表达》)中的动物心理学、圣奥古斯特·孔特的社会学研究、人类学家就生命、语言和无文字民族的观念等所作的越来越多的研究报告,以及其他一些相关因素,无不努力地创造出一种氛围。在这种氛围之下,人类的本质是有可能得到科学研究的。

的确,如果在德尔图良或阿奎那,甚或笛卡儿的时代,是不可能产生这么一个冯特及实验心理学的;没有电池,没有发报键,也没有微时计定器,极少有人将人类行为视作可以通过实验加以研究的一组现象。可是,在任何知识领域,就算是时间和地点恰到好处,脱颖而出的绝不会是几千人,几百人,而只能是少数几个佼佼者,甚至只能是一个:一个伽利略、一个牛顿、一个达尔文,他们启发了数以千计的跟随者(后来还有妇女),他们向这些人杰学习,并将他们的事业推向前进。也只有一个冯特,他的天才和驱动力,构成了欧美新心理学的指路明灯。

可在今天,他好似成为一个奇怪而矛盾的人物。尽管他拥有着崇高的声望和长期的影响,但除少数一些心理学家和学者外,他的名字几乎少有人知;大部分人可以轻易地说出弗洛伊德、巴甫洛夫和皮亚杰,却不知道冯特何许人也。甚至那些的确知道其历史地位的人,也实在说不准他的观点究竟是什么;对于他的理论体系,不同的学者即能总结出不同的冯特。有那么一阵子,心理学家们大多感到冯特的心理学范围过于狭窄,但这种看法显然过于狭隘,一些史学家最近重新估量了他的工作,宣称他是一位眼光远大、胸怀宽广的心理学家。

在某种程度上说,造成他难以理解的原因极有可能在于他身上拥有着太多的19世纪德国学者的品性:无所不晓、顽固、专横,而且自认为一贯正确——无论他的理念及人格,在今天来说都难以理解。

§§§第二节第一位心理学家的成长

冯特其人的一切都令人吃惊,他小时候也不例外。在其童年和青年时代,他既没有活力,又缺乏才气,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哪怕只有一点点出息的人,更不用说会成为科学界和高等教育界里的巨人。事实上,他看上去傻乎乎的。

冯特于1832年出生于曼海姆附近的内卡劳。这个地方位于德国的西南部。冯特的家庭也算是书香门第,因为他的父亲是该村的路德教牧师,而他的祖上也不是无能之辈,出过大学校长、医生和学者等。在许多年里,冯特一直没有显露出什么才气,对学习更是不感兴趣;在孩提时代,他的惟一好友是一个弱智男孩。他更是个习惯性的白日梦者,一到课堂上就神情恍惚。读一年级时,有一天他的父亲来到学校,发现他在那里心不在焉,盛怒之下竟当着同学的面扇了他几个耳光。这件事冯特日后记忆犹新,但在当时来说,似乎并没有改变过什么。13岁时,他改上布鲁西萨尔的天主教专业学校,继续在课堂里做着白日梦,脸上时常响起老师的耳光,甚至有老师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对他讽刺挖苦,尽管这些学生多半都是农家子弟,而且大都不是读书的料子。教师的惩罚于事无补,因为那一年他并没有及格,可以说颜面尽失。

冯特的父母转送他去海德堡的吕克昂学院。在那里,学习的气氛大有好转,他也慢慢地控制住走神的毛病,安然地通过了中学的几年时光,不过成绩仍旧平平。毕业时,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时,由于父亲已经过世,母亲只有少量的养老金,他不得不准备找一份工作,以保持体面的生活。他决定选择医学,并考上了图宾根大学。之后,他瞒着母亲继续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晃荡了整整一年。

年终时他回到家里,却惊讶地发现家中已几乎无钱供他读完余下的3年。他决定痛改前非,于这年秋天继续到海德堡大学,重开学业。他一头扎入学习之中,竟在3年时间内完成全部学业,并于1855年,在医学全国会考中获得了第一名的骄人成就。

在学习过程中,他却发现临床实践丝毫没有吸引力,而理科课程反倒饶有趣味。1855年,他在拿到硕士学位之后,来到柏林大学,跟着乔安·穆勒和艾弥尔·杜布瓦·雷蒙学习一年,于1857年出任海德堡大学的生理学讲师。次年,此时已名望大振的赫尔曼·亥姆霍兹来到该校,建立一所生理学研究院,冯特适时地申请做他的实验室助手,并得到了这份工作。这份工作进一步加强了他对生理心理学的兴趣。

此时,他正值二十多岁,尚未婚娶,彻底成了一个工作狂。除实验室的工作之外,他一边讲课,一边编教科书赚钱,同时致力于对感官知觉理论的研究,开始就该课题起草一部鸿篇巨制,即《感官知觉理论文集》。该书出版于1862年,在书中,年仅30的冯特向德高望重的哲学家和机械论生理学家提出了挑战。他说,心理学只有建立在实验结果的基础上时,才能成为一门科学,还说心理是可以通过实验手段进行研究的。

1864年,冯特晋升为副教授。他辞去了亥姆霍兹的助手工作,专心致志于自己的研究。他无法再进入亥姆霍兹的实验室,因而就在家里自建一个,收集并自己动手制作必要的仪器,进行自己的心理学实验。他继续教授实验生理学课程,但其讲稿里已出现越来越多的心理学素材。将近不惑之年时,冯特开始抛开工作,着迷似的追求一位女郎,并成功地与她完成了订婚。由于手头仍很拮据,他们只得推迟婚期。

亥姆霍兹于1871年离开了海德堡大学。从逻辑上说,冯特最适合于坐他的位子。恼人的是,尽管该大学不断地派给他本属于亥姆霍兹的工作,却只给他一个临时教授的头衔,薪水只有亥姆霍兹的四分之一。这次提升使他和未婚妻得以成婚,但婚后的他比以前更加刻苦地工作,专心于撰写《生理心理学原理》一书,指望该书能使其离开海德堡大学。

他做到了。在第一部分里——该书分两个部分,分别出版于1873年和1874年——冯特毫不含蓄地说:“本人在此奉献给公众的作品,是想划分出一个新的科学领域。”这部著作带给了他所希望的东西,即苏黎世大学的教授教席,一年之后,他又在莱比锡大学得到了更好的教职。

冯特于1875年来到菜比锡大学,设法获得了孔维特的房间,以存放物品和进行演示。4年之后,他将之改造成他自己的私人研究院。他的讲座十分吃香,个人名声和实验室的名气也吸引许多助手来到莱比锡。1883年,大学不但增加了他的薪水,而且还给他的实验室以正规的研究院封号,使之名正言顺。同时,大学又增拨给他额外的空房,让其将实验室扩建成拥有7个房间的套间。

他本人却很少地待在实验室里,转而将大部分时间放在授课、管理研究院上,同时致力于写作并修改心理学方面的著述,后又写出很多逻辑学、伦理学和哲学等方面的著作。他的每一天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像依曼纽·康德似的。他利用上午的大部分时间进行写作,然后进行一个小时的咨询,下午访问实验室,散一会儿步,同时思考下面讲课的内容,把课讲完,然后再去一趟实验室。他的晚上是安静的,除音乐会以外,他并不热衷于公众生活,也几乎从不旅行。不过,他和妻子经常招待高年级的学生,而且在大多数星期天里,让他的助手们来家里进餐。

在家里,冯特虽仍有点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却是亲切和蔼的,但在大学里,他却有板有眼,有一股子书呆子气;他的言行举止像一个大人物似的,通常也自认为是大人物。他讲课的时候——在大学里最受欢迎——他会一直等在外面,直到大家全体落座,助手们也全到位,而且都在前排坐定。然后,他会突然将门打开,一步跨进来,一袭黑袍充满着学术气。他目不斜视,径直沿走道迈向讲台,在讲台上摆弄一会儿粉笔和纸张,最后才手扶讲台,面对焦急的听众滔滔不绝地展开讲述。

他讲起课来根本不看自己的讲稿,口若悬河,激情澎湃。他虽然在文章里总是艰涩沉闷,语焉不详,但讲课时,却会以稳重的学术方式逗人乐子。比如,他就狗的心理能力这样描述道:

我曾花费大量时间训练家中的那条狮子狗。想看看它能否肯定地表现出经验上的概念。我教这条狗将一扇开者的门关上,并要它在听到我“关门”的命令时,用前爪推门而使之关上。开始时,它在我书房里一扇特别的房门上学会了这一招。有一天,我希望它在书房的另一扇门上重复这个动作,但它却吃惊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肯做。我煞费苦心地又一次教会它在改变了,的环境下重复这个小把戏。自此之后,它可以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遇到像这样的两扇门时即能关上……(然而,尽管)某些特别概念的联想已经发展成为真正的相似联想,但却泼有任何迹象表明,在它的意识里存在着概念形成的主要特征——能够意识到一个词可以代表一类具体的物体。当我命令它关上一扇从外面打开的门时,它只是简单地做着同一个动作:打开房门,而是去关上它。虽然我不耐烦地重复者命令,但它仍然无动于衷。不过,它显然也因为自己未能完成任务而沮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