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木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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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在德国熬小米粥

起先我不爱吃小米,怪其不圆滑香糯,柴。我媳妇爱小米粥无数年,诱我食之。我食而上套,觉出其好。小米粥之好如良善人与你肚肠对话,说的都是贴心话。这种粮食极尽朴素而后香,大香无味,而颜色温润,是有来历不张扬的君子思路。

赴德前怕行李重,踟蹰再三,带一小袋小米。我经过北京的、法兰克福的、斯图加特的奔波,脑子被各种信息搅得彻底乱套。入住房间,觉得先要做一件事。想了半天,是撒尿,一撒了之。又想,小米粥?对头。房间里厨具齐全,用亮晶晶的德国钢锅熬小米粥。拿米袋,一看乐了,上印:“龙凤之乡翁牛特”,这是我老家的小米。

为什么乐呢?看到“翁牛特”,脑子里出现老家的口音,跟德语一点不一样,小米跟这几天吃过的面包奶酪也不一样。窗外的德国森林跟建筑与小米更不配套。熬出小米的香味,混入收音机播放的交响乐中,更可乐。我对咕咕冒泡的小米说,你们是翁牛特第一批赴德粮食,为两国传统深厚友谊作出卓越贡献,贡献若何,少顷由我肚肠验收。

喝小米粥,想起杨远新。他是我友好,我俩友好二十多年。去年杨赴翁牛特担任旗委书记。我对他说,你升官,我发财,我要搜刮点好东西。远新说:我们不发达地区没啥好东西,最贵重的玉龙在国家博物馆呢,牛羊和树没法送你,只有杂粮。我说来点小米、荞面吧!收到啦,翁牛特的小米粒更小。别的小米煮粥,单位体积五千粒,它可达一万粒。米多,营养就多,这是我发明的说法。它的米色黄中微绿,玉色。味香,香得不嚣张,贴近心地。在这儿喝过,我觉得灵魂(姑且这么说)某处某螺丝和这里的扣啪哒合上了。

后几天,我让翁牛特小米与德国同行们开展联谊活动,增进互信和相互了解。小米和德国之Bulgur同煮,和Seitenbacher煮,我也不知这是啥米。产生新味,像洋泾浜德语。乱整吧,你们进肚子之后打擂吧,如“德中同行”项目的主题——灵感与创新。为了省时,我在小米粥里卧德国“行走中的鸡的蛋”,卧香肠片,还卧什么呢?收音机不能卧,还卧过德国胡萝卜、卷心菜。我不讲什么口味,跑步消耗大,一句德语听不懂消耗也大,营养够就行了。食物到了肚子,只是多糖纤维素蛋白质,搞吧,只是有点糟践小米的美味。隔三天,我还要吃一锅纯小米粥,否则灵魂那个螺丝和扣不啪哒。

有一回,把空锅放在刚关的电磁炉上,锅底遇热变色。损坏德国公物如何是好?各种擦法均不奏效,后用黑妹牙膏擦之,明亮如新。这么新的锅底让我高兴得忘了刷洗,煮小米粥,出薄荷味,我以为是幻嗅。一吃,确是牙膏之味。怎么办?粥舍不得丢掉,吃了。有人说“上帝关上一扇门,一定打开另一扇窗”。那么,上帝让我吃有牙膏味的翁牛特小米粥的好处是什么呢?想了半天才知道,另一扇窗是不用刷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