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追了,我不想伤到你。”那人说完,便消失在了墙头。如此轻功,实属上乘。我虽不了解自己曾练到何种程度,但也深知凭我的双脚,追不上那人。
刚刚过招之时他就对我处处避让,明明只要认真出手,我一定不敌。最后还说了那样的话,为什么呢?难道他认识我?然而他杀了太医,令我断了线索,从他的做法看来是为了隐藏过去的事而将太医灭口,并非为我报仇。那么他为何不顺手杀了我,以免后患?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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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虎送回客栈,我没有即刻回家,在外一边徘徊,一边思考。
那人藏于狱中十年都安然无恙,为何偏偏在我找到之时就被杀了?就差了仅仅一句话,幕后主谋依旧不得而知。若他一直被人监视,发生这样的事也并非不能理解。但是既然派出如此武功的杀手,早早了结那人的性命岂非轻而易举,何须等到此刻才动手,莫非那主谋还有恻隐之心?我笑着摇了摇头,就连心生这种想法的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谬。
这么看来,凶手也是恰好得知了太医的行踪,便下了手。
突然一个飞石朝我射来,我心不在焉、闪避不及,被其击中。石子滚落在地,外面包裹着一张字条,上面只五个字:“城外十里坡。”
我立即四下张望,并未发现可疑的身影,到底是谁?这厢太医刚刚被杀,那边又有神秘人与我联络,会不会是为了香兰的事?然而一切过于巧合,我反倒认为这字条就是杀害太医的凶手所投,而他对我似乎没有恶意。
无论即将面临什么,这一趟非去不可,心中期待着与香兰相见,相悖的预感却令我无法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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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到达约定之处,已是一个时辰后。一走入十里坡范围,我便一边前进,一边呼喊:“我来了,快出来相见。”
只听身后枝叶晃动,而后一男子声道:“拜见五皇子。”
那人放开作揖的双手,抬起头来。此人身高超过我一拳,肤色偏黑,身形偏瘦却十分结实。从他的语气和身法判断,正是今日潜入衙门的凶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你认识我?到底是什么人?”
他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像是被重要的人忘却一般,沉默着,什么都没有回答。
眼前之人的反应与他今日所做之事,在我看来背道而驰,令我越发疑惑,也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了。于是急火攻心,顾不上分析因果,不觉动起手来:“快回答我,是不是你抓了香兰?”
他依旧没有还手,任由我抓着衣襟摇晃,而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问道:“您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展明。”
听着如此话语,我不禁放开了手,将实情告知:“我被人袭击,跌落山崖,所以失忆了。”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突然觉得这人十分熟悉,曾经颇有交情。
“您失忆了?那么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他的敏锐与外表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刚刚查到,就从那个今日被你杀死的人口中。”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但是主子的命令我不得不从,若有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他对我的称呼尊敬有加,却没用自贬的言语称呼自己,听来似乎是我的属下,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不仅仅如此。而且,他正真的主人并不是我。
“那么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就由你来回答。你知道我为何会离开皇宫,又被何人追杀吗?”
“两年前,您说为了寻一种草药前往岐阳县,就这么一去不返了。我曾私下找寻过很久,依然没有您的下落,但我认为这些都是九皇子的阴谋,一直都相信您还在人世。终于找到您了!”他的目光就如我今日找到小虎时一样,激动而安心。
尽管知道此人不会伤害我,面对他的靠近仍然下意识躲开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的主子又是谁?”
“我是兵部尚书的幺子,自幼便入宫陪您读书、习武,而安排我在您身边的正是当今太后。”
“太后?他不是诸葛靖的母亲吗,与我何干?”对于一个不念手足情、狠下杀手之人,我不愿兄弟相称,尽管知道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是何等大罪。
“不,九皇子自幼丧母,所以如今的太后就是过去的皇后娘娘。至于五皇子您,在十年前就被送到皇后处寄养,成为了她的儿子。”
原来如此,得知了展明的主子,再加上太医未说完的话,我便想通了事情的始末。皇后因为无子,就一直想得到在父皇心中认定为太子人选的我,所以陷害母妃入冷宫,堂而皇之成了我的养母。他日我登上帝位,她太后的宝座也稳如泰山。
然而,她若如此打算,应该不会想害我性命,除非被我发现了她的阴谋。我省去猜想,直接问道:“追杀我的人是太后派来的吗?”
“不是,您虽然仍挂心着宁妃娘娘,但与太后间亦相处融洽。”
如此看来,定是诸葛靖所为,趁机抢夺本属于我的江山。太后一定认为我已经死了,才会同意另立他人吧?还是说她受到诸葛靖的逼迫,不得不应允。很可能父皇驾崩,也是他所为。狼子野心,不仅残杀兄弟,连亲生父亲也不放过,也许这就是皇室的悲哀,但是怎能容许这样一人掌控天下苍生的命运?
这两年以来,日子平平淡淡,我却乐在其中。即便知道自己曾为太子,也觉得是否拥有江山并非最重要的。此刻突然有了些许动摇,我想要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小猴,救我……”
耳边忽然传来香兰的声音,我知道这只是心中的警示。对,比起仇恨、比起地位,她才该是我心中的唯一。为何以往的记忆逐渐回归之时,这两年的日子却慢慢淡忘了?
“你可知我有没有其他仇人?”
“五皇子赏罚分明,又不会赶尽杀绝,在宫中深得人心。若是被人记恨,也是些妒忌您的小人。我想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九皇子了。”
他的回答虽与我的猜测相合,但香兰之事依旧没有进展。我并非相信诸葛靖的为人,反倒是因为清楚他的做法,才认为他不会抓走香兰就罢休。若要以此威胁,更不会制造她已死的假象。
展明似乎并不清楚香兰的事,趁其在此,还是多掌握些情况,以便日后调查:“那太医在此躲藏了十年,为何到了今日才灭口?”
“太后一直在找他的下落,只是没有消息。我恰好来此执行公务,在衙门见到了此人,所以……我并非有心破坏您的计划。”
“行了,你也是听命行事,我不怪你。那么我母妃被陷害的事情,你也清楚了?”
“宁妃娘娘被陷害?是说宁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之事吗?当时我还没有入宫。”
“那你为何会对太医下手,他就是太后派去陷害我母妃之人。”
展明波澜不惊的面容也因惊讶而改变了,像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对不起,五皇子,我若知道他是那么重要的证人,就不会……”他没有说完,毕竟是否了结太医的性命,他只是执行命令,不能擅自做主。然而他内心好像更愿意达成我的愿望,左右为难,不杀之言无法轻易说出口。“第一次出宫办事,太后就吩咐我若是遇见此人,格杀勿论,没有说原因,我也不能问。”
“事已至此,你只能做一事补救了。”我不知他是否对我知无不言,因为作为下属,是无法违逆主人之意的,即便自己有千百个不愿。
“五皇子需要我以命抵命吗?您动手吧。”他闭上眼,面色从容,不露惧色。
“先前说我不会赶尽杀绝,如今却让我亲手杀了你,究竟在你心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不,这与五皇子无关,是我自己……”比起自己的性命,他却为了我的秉性而反抗了。
“别说了,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尽管一时不能替母妃平反,可至少也想见见她,她还活着吧?”我相信那个冰棺中中毒的女人就是她,不知能否称之为活着,但也非已死,“你知道她在哪吗?”
“宁妃娘娘身中剧毒,现在就在应天府以北的极寒之地。两年前她被封了经脉放于冰山之中,而您就来此寻找解毒的药草。虽然那样可以避免毒气攻心、游走全身,但时隔两年,情况并不如当初一般。”
“我们这就启程。”父皇已在我失去记忆时宾天,我不想连母妃的最后一眼都见不到。
“可是我必须回去复命,皇上那边还有事情要办。不如一个月后从应天府出发。我知道这不该由我决定,不过当时您说那种草药可以找到的日子就在每年这个时候,您是否该多留些时日,若是能找到草药,宁妃娘娘就有救了。”
“嗯,你说得不错。”我细细考虑,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如今我已经知道如何引出七叶七色草了,只要找到捕捉的方法,便能在相见之时救回母妃,不该就这么放弃。“说起来,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参加前日燕王举办的慈善筹款宴会,替皇上招募些有身份背景的能士,还有挑选秀女,因为出席之人都是富商、官员以及他们的子女。”
“可有收获?”
“江员外的次子江灏像是个可造之材,此外杜家小姐似乎在哪里见过,本想将她选作秀女,岂料面纱之下……也许与我那日所见并非一人。”
江灏、杜嫣?偏偏是他们二人。不过杜嫣用了我的药,展明一定看不出她原来的面容。“你说那日所见,莫非你见过那位杜姑娘?”
“就在不久前,皇上收到有关您的消息,所以微服来此寻找您的下落。经过酒馆时遇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独自饮酒,便命我下了些药,将她带去了客栈。”
“究竟是何时?”
他略一计算:“上上个月末。”
莫非那女子就是杜嫣?她自杀的原因是,被诸葛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