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衙门的作风,我素来就知晓,只要有财有势,即使是杀人的罪名也能轻易掩饰。上级官员施压包庇,花些银两疏通,或是买些捏造的证据和替死鬼。
今日把我“请”来衙门,不过是他们心血来潮表表功绩,亦或近来频繁出现死者,城内人心惶惶,官府要摆出正直不阿的样子以安抚民众。
他们将我带到内堂,燕捕头亲自招呼着,丝毫没有审问的架势:“三公子,喝茶。带你来此情非得已,有人说见你当日出入过生花坊,现场还发现了你随身携带的玉佩,怎么说都得循例问问话的。”
“不错,我是去过生花坊,但是买了花炮之后就离开了。我与郭宝无冤无仇,有什么必要狠下杀手?”说出这话时,我的表情没有半点闪烁,心中所想却与言语截然不同。把郭宝灭口的理由的确存在,然而是谁在我行动之前先一步下手了?郭宝知道鬼市的事情我当晚已经上报,难道是主公派人做的?不,应该不会,我们动手向来不留任何痕迹,怎么会布置一个漏洞百出的现场。此外,郭宝的三个徒弟,虽然其中两人未见踪影,但至少还有一个活着,若真要斩草除根,主公是不会仁慈到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说的也是,但是玉佩的事情……”
“至于玉佩,我不知道为何会留在现场。方才嫣儿也说过,玉佩的挂绳是被割断,想必某人偷走存心嫁祸。当时在场的只有郭宝和他的两个徒弟,一定是其中一人做的,那个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你说的是郭宝的大徒弟孙敬?唉,我怎么没想到,孙敬原本就是个扒手,要偷走玉佩一点也不是难事。”
“是吗?”我原先以为玉佩是在与机关兽的打斗中遗落,还因此怪责于陆娉婷。不想是在生花坊被人窃去,自己是何等大意,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当时一心只有嫣儿的事,花炮也是,交易的代价也是,全部为她所做。直到与陆娉婷一起在外闲游,才注意到了自己。
“三公子,其实只要你能证明三日前的戌时到亥时不在现场,就可以回去了。”
三日前的戌时到亥时,我已经驾马上路赶往临县。那一行的目的自然不能透露,赶路途中马不停蹄,也没在茶寮、客栈逗留见过什么人。尽管如此,只要买个人证事情立马就能解决。我正欲编一个毫无漏洞的故事,突然想起在城门前分别时嫣儿的话语和盛情,她究竟会为我找到什么证据以示清白,不觉有些许期待。
燕捕头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提出了新的让步:“三公子,看在江员外的面子上,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逃走。不如你回去慢慢想,明日再告诉我也不迟。”
“这就问完了?我可没说些什么。”燕捕头似乎希望我尽早离开,他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但想到嫣儿此刻正为了我拼命寻找证据,便决定故意拖延时间,等到她带回“战利品”亲自来迎我。
“三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几日杜小姐可成了衙门的常客,三天两头威逼利诱,要帮忙查案。前日为了救她一命的石昔白,深夜还来衙门要人;今日又刚为那个素不相识的沙平洗脱嫌疑。三公子你和杜小姐关系甚好,她又放了话,如果不尽快让你离开,杜小姐定要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虽然省了我们不少事,但她毕竟不是衙门的人,且不说该不该让她插手,泄露了一些机密,就是屡次被她抢先破案,我们的面子也挂不住。”
石昔白,这是我最不愿听到的姓名,而且还是与嫣儿一同被人提及。嫣儿并非只为了我而查案,也并非只是出于同情而还他人清白。那日他们就在岐山遇见,当时嫣儿说不认识石昔白。然而前日,即便他们真不相识,一个出手相救,一个还恩破案,此刻两人还能毫无瓜葛吗?为何上天要给我一个转眼间便幻灭的希望,这十多日的种种,就将随着两人的重识而烟消云散了吗?“石昔白救了嫣儿一命,是怎么回事?”过去我曾经为了让嫣儿得到想要的,与石昔白有过数次谈话,每次他都拒绝得斩钉截铁。他从来对嫣儿的态度都十分冷淡,让人感觉即便嫣儿遭遇险境,也会见死不救。
“杜小姐被几个贼人绑架,抓去了树林里的茅屋。石昔白就从那伙人手中救出了她,还被匕首刺伤了手臂。”
嫣儿又被绑架了,究竟是谁做的?是那个女人,还是杜铭宇?倘若指使者不肯罢休……糟了,嫣儿现在有危险,即便有名衙役同行,也敌不过绑匪数人。我气恼自己被一时的欣喜所蒙蔽,居然让她插手如此危险的事情。我是否清白,谁人还我清白根本不重要,嫣儿不需为我做任何事,只要能陪着她,看见她安然无恙,看见她的笑脸便已足够。我必须马上赶去她身边。
我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声:“说起来最近的绑匪一个接一个死了,真是大快人心,不知是哪个大侠出的手?本来还以为是被抓回来那个……小虎的朋友,没想到他也不是凶手。”
“闭嘴,我正跟三公子谈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还有,别忘了你的身份,居然替杀人犯叫好?”
“燕捕头,是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你的意思是绑匪被杀案不止一宗,所以石昔白才会被当作凶手捉了回来?”
“三公子真是厉害,明明这件事没向你提过。”燕捕头笑着奉承道,与刚刚训斥下属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第二批绑匪也被杀了,既然凶手不是石昔白,这一回又是谁做的?不过真凶是否落网都与我无关,反倒我该谢谢他替我除去对嫣儿不利之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差点儿忘了。燕捕头,县老爷吩咐把人放了,说是已有人证明江少爷绝对不是凶手。”衙役解释完,又站在我面前递来一张折叠起的字条,“另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我认出了字条的折叠方式,接过后并未即刻打开,而是暂时收入腰间。手指上果然残留着熟悉而特别的香气,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