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奇怪,我遇见他时,他已不知在那悬崖下躺了多久,肢体残破,满身是血,正被几只黑豹争夺撕咬,破个相算什么,能救下性命就是天大的福气了。”那帮主淡然道,“如今殿下也看到了影儿的本貌,实与殿下画像上的人物相差甚远,没半点相似之处,殿下也该死心了吧?”
“不!”秦惊羽上前一步,突然抱住魅影,“你就是程十三,我不会认错的,你跟我回天京去,我外公一定能治好你的脸!十三你相信我!”
那帮主嘿嘿冷笑:“一舟你也懂医,你自己好生看看,这张脸还能复原么?穆老爷子再是神通广大,也总是一介凡人,别把他想成是大罗神仙!”
李一舟看着秦惊羽眼角的泪,有丝不忍,低道:“可能性极小。”
魅影被她用力抱着,一动不动,丑颜冷淡:“放开。”
听着那冷若冰霜的话音,秦惊羽伤感松手,后退一步:“十三,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么,你说过要改邪归正,不再采花,要……”要娶她过门,要终身守护,要一辈子对她好……
所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魅影冷哼道:“你认错人了。”
秦惊羽摇摇头,低喃道:“我没有认错,你是程十三,你就是程十三!”抹去眼泪,突然扭身,面朝那帘后之人,面目肃然,一字一句隐含威胁,“他是不是我要找的程十三,帮主心知肚明,今日不管帮主答不答应,我都要带他走!”大不了就是撕破脸面,与之开战,她就不信,再是强大的江湖帮派,能敌得过大夏的军队?!
那帮主笑了笑道:“我也没说不行啊,只是殿下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
“影儿的去留问题,不该由旁人擅自决定,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意见。影儿,你这就答复殿下罢。”
秦惊羽心底一沉,听得魅影清晰漠然的嗓音响起:“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程十三,我的名字叫做魅影,黑龙帮就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留在义父身边,侍奉终身。”
那帮主哈哈笑道:“好孩子,放心好了,义父不会亏待你的。”
“是,孩儿还有事,先下去了。”
“你去吧。”
“十三!你听我说,十三——”秦惊羽情急叫道,却被雷牧歌拉住,只得眼睁睁看着魅影戴回鬼面,朝帘后那人抱拳行礼,毫不留恋走出门去。
“人各有志,殿下也不必强求,就算他真是程十三,现在的选择也是没错的,与其在你身边规规矩矩做个跟班随从,倒不如在我帮中做那人人尊敬畏惧的少帮主,大展拳脚,好不快活!你再想想,跟着你,你又能给他什么?”那帮主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我言尽于此,码头上船只已经备好,殿下请便吧。”
末了又道:“一舟,我有东西给你,你过来。”声音却往门外飘移。
李一舟迟疑一下,见她呆呆立在原地,雷牧歌已经过去低声安慰,只得循声跟了出去。
你想想,你能给他什么?
能给他什么?
秦惊羽默然自语,终是涩然摇头,程十三对她一腔情意,她的确无以为报,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已经将他害得这样惨,难道还不能予他自由,任他遨游?
回首看向那厅中的图像烟雾,桌凳摆设,处处充满江湖气息,这是他潜意识的选择,他的天地,他的世界,他的崭新人生。
终将,与她无关。
“你是我媳妇,我自当好生照顾你……”
“媳妇啊,我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媳妇,媳妇,好媳妇……”
那满含笑意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她眼眶一热,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出——
“牧歌,我们走吧。”
这日风和日丽,江面波光粼粼,一行人在帮外码头登船,继续东进。
那黑龙帮主说话算数,所备大船虽不如先前那艘宽大,却也十分结实可靠,船上物资齐全,不仅将他们之前的物品尽数归还,还添置了不少新东西,浆手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扯起风帆,大船稳稳当当行驶如飞。
秦惊羽坐在窗口,看那太阳升起,照得水面金蛇乱舞,眼见这一片艳光绯色,又想起留在黑龙帮中的程十三,暗自惆怅,难以释怀。
雷牧歌见她情绪低落,便没事找事在旁翻检着舱中的物品,不时还评价几声,慢慢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秦惊羽听他说得多了,遂打起精神,与他一同查看规整。
但见那物资礼品堆得像小山样的,吃的用的应有尽有,翻找一阵,雷牧歌从中拣出一串紫红色的硬物,诧异道:“这东西我以前倒没见过,你猜猜这是什么?”
秦惊羽瞟了一眼,脱口而出:“这是菱角。”
“这就是菱角啊,以前倒是听人说过,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雷牧歌翻来覆去看了看,啧啧称道,“你平时上课都打瞌睡的,居然连这都认识,倒是小看你了!说,是不是老师给你开小灶,单独授课了?”
秦惊羽笑了笑,也不否认,从他手里接过菱角,端详半晌,想起那人的一番介绍,轻叹一口气道:“交给船家,让他们煮在粥里吧。”
雷牧歌依言召来船家,将菱角一一拣出,秦惊羽不经意看着他两人的动作,目光流转,忽而定在一处,低叫:“等下,那是什么?”
没等雷牧歌回应,她已经疾步过去,从那堆物品下方翻出个青绿色的箬帽来,做工略粗,半新不旧,看起来十分眼熟,正是那晚在德泽湖心遇见鬼面人时拾到的那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