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似夏日被闪电明亮劈过,煞那间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每一处都清晰的暴露在她的眼前,无数线头在脑中迅速理顺,渐渐拉成一条直线,烟落双眸陡然亮若星辰,惊叫道:“难道说,是司凝霜换了德妃的孩子,那,那她自己诞下的孩子呢?”
“我自懂事后,曾多方查证,七皇子亦是从旁相助,最终找到了当时一名曾为司凝霜号过脉的返乡养老的御医,他说彼时如妃的胎儿,脉象极不好,难以保住,即便是生下来,也多半是死胎。”琴书咬牙道,眸中窜起仇恨的火苗。
如此说来,也许司凝霜当时生下的就是死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才行此阴鸷之事,夺子杀母,做的是天衣无缝。
烟落深深叹气,无声无息如漫过山巅的浮云,都说战场硝烟弥漫,充满血腥,这后宫何尝不是这样的一处残酷之地,杀人不见血,只有更加残忍。回眸看了看殿宇飞檐高啄,廊腰迂回,不正似勾心斗角,曲折迂回的人心?
她略微想一想,又问道:“彼时,你只有两岁,其中缘由你又是如何得以知晓?”
琴书抬头望了一眼被乌云遮去些许光华的月儿,眸中充满了对上天的恩谢之意,感慨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早都被司凝霜害死了,也许司凝霜终究是疏漏了什么,被家姐陪嫁的宫女在临死前发现了蛛丝马迹,她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写成血书,缝在了给我制的新衣之中。家姐过世,我被迫入宫,所幸的是那件衣服作为家姐仅留给我的遗物,一直跟随在了我的身边。直至乾元十八年偶然的一天,那时我已十六岁,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而彼时刚巧司凝霜至冷宫之中放出。我冒着大不敬之罪,连夜去找七皇子,却发现他亦是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所以,你与七皇子就这般自己去寻找出了当年的答案。可你又是如何得知,是司凝霜下得月亏之蛊呢?”烟落疑道。
“一定是她!当时她许是察觉七皇子对她的日渐生疏,又怕他生性桀骜,将来难以驾驭,是以行了这一石二鸟之策,既构陷皇后,又能控制住七皇子。我们一直怀疑司凝霜控制着蛊毒,能随时要了七皇子的性命,也未尝可知。是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扳倒司凝霜的时候未到,她长宠不衰,自是有几分道理,昔年进了冷宫还能再被放出来,可见手段不一般。怕只怕区区一封血书,皇上不信。届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便更是被动。眼下,七皇子被封宁王,已是陷入困境,我不得不……”琴书的眸中突然迸射出了她从未曾见过的阴寒,如腊月寒冰,冷彻人心。
烟落心下一酸,那酸楚瞬间游移至四肢百骸,痛惜道:“所以,为了德妃沉冤昭雪,为了他,你才自愿侍寝于皇上?可卫风不是说,皇上已是不能行房事了么?”
琴书扶一扶纤弱的腰肢,冷笑道:“还得多谢卫大人提醒,不然琴书还不知晓‘五乐散’此物。”
“什么!”烟落更为震惊,美眸圆睁,一拳紧紧握死,已是麻木无知觉,“你竟然效仿曹嫔!你疯了?难道你今日出宫就是为了寻这‘五乐散’么?”她大声吼道。
“正是!”琴书嘴角扬成一个无奈而干涩的笑容。
“那皇上,他知晓你是德妃的妹妹么?”烟落绞着手,问道。
“若不是与姐姐有几分神韵相似,勾起皇上昔年美好的记忆,我又如何能得手?”琴书凉薄一笑,顿一顿,又道:“如今我已向皇上表明身份,皇上念旧,待我极好。”
再无语。有长久的静默,她们相对时竟似在无人之境一般,半点声息也无。烟落只别过头看着不远处一颗枫树上的脉脉红叶,那鲜艳的红,在凄楚的夜色朦胧里也有着浓烈的瑟瑟,竟似死一般的黑沉。她只静静的立着,心头翻滚过无数滋味,皆是苦的,涩的。
“你一个人在宫中,总是孤掌难鸣,我封了贵人,相助于你,有什么不好。对了,宁王差凌云将这个交与你。”
烟落恍惚站立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动,再睁眸,已是看不见琴书的踪影。手中不知何时已是塞入一团纸,夜黑看不太清楚,像是一串数。
四处皆是无边的盛春之色,唯有她的心底寒凉仿若冬日下起了苍茫的大雪,冷意覆盖了一切,她自己已是深陷泥沼,现在连琴书也……
究竟还要有多少人,牺牲在这一场暗无天日的斗争之中?又何时才能结束。
迈开步子,那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心中如同压了千斤巨石般,令人难以喘息。
失魂落魄地回到飞燕宫,入画已是帮忙琴书收拾东西去了偏殿。琴书,不,如今应当称秋贵人了。而御医卫风早已是恭敬立于殿中,等候多时。
私下仔细询问了卫风,才知晓这“依兰草”的缘由,竟然也是一种迷幻剂,极细的粉末之状。飘散于空气之中,无色无味,难以察觉,而闻了依兰草之人,起初只会觉得心旷神怡,精神大好,是一种安神极佳之物。但是久而久之便会产生错觉,昔年一桩桩愉快的往事会在眼前一一过目,日渐神情恍惚,而这时候,又会克制不住自己去回想起往日极度悲伤之事,这一喜一悲,乃犯了情绪的大忌,对于一个本已是抑郁沉积的女子而言,是极其危险的,极有可能会做出意料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