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澈将那蓝布包裹打开,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檀木盒子,那是他母后藏在密格之中的盒子,他曾用尽了办法也不能将其打开,盒子底部赫然有一玉阙形状的凹陷。
南宫烈瞧了一眼,缓缓自腰间解下一枚玉阙,而那形状竟是与那凹陷之处完全吻合,他将玉阙递给了风离澈,平声静气道:“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风离澈蹙眉更深,狐疑接过,将那枚玉阙嵌入盒子的凹陷之中,只听得清晰的“咔哒”一声响起,似是机关启动的声音。少刻,黑檀木盒盖已是自动弹开。
他静默站立着,手中紧紧握着黑檀木盒子,目光愣愣注视着,神情逐渐恍惚了起来。
那里面,是厚厚一叠家书,那娟秀的字迹,每一字每一句皆是他的母后亲笔所书,慰问着南宫烈近况如何,身体可好,叮嘱他南地湿热,昔日征战腿上落下的旧伤容易复发,一定要悉心料理,好生保养,千万不要过于操劳政事,一字一语,平淡而温和,都是些家常的体恤,更像是情人之间的蜜语。
那样厚厚一叠书信,只是从未曾寄出过。
那样厚厚一叠书信,一张又一张,散发出经年沉香的味道,缓缓弥漫在了空气之中,闻之令人心神宁静,而那样年久泛黄的颜色,瞧着便令人的眼底蒙上一层舒适与舒心。
娟秀的落款,是漫漫二十多年的春,夏,秋,冬。横亘四季朝夕。
二十多年的想念,二十多年的深情,都清晰写在了这样厚厚一叠家书之中。
风离澈呆滞站立着,无声哽咽,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酸痛不可遏制,眼中不知缘何竟是蒙上淡淡雾气,迷迷蒙蒙地再也瞧不清楚手中的字迹。
终于,一滴泪珠灼热地滑落在他青蓝色华服之上,晕出一点斑驳的泪痕,转瞬便湮没于蓝丝绣纹之间。
南宫烈悄然站立于他的身后,轻声叹道:“澈儿,如今你总该相信了?”
紧紧握住拳,风离澈抿紧薄唇,“知道了。”
南宫烈缓缓退开一步,逆光之中他深刻英俊的五官在朝阳明光下格外分明,可细看之下,两鬓已是多了风霜侵染之意。只是依稀仍可以瞧出他年轻时的俊朗无双。他老了,时光的手如此公平,轻轻拂过每一个的脸,并不偏爱半分,而他早就不再年轻。
唇边缓缓溢出一缕苦笑,南宫烈口吻极其柔和,只轻轻拍一拍风离澈宽阔的肩头,道:“澈儿,我准备宣布退位。明日起,你便是这南漠国至高无上的国主。”明亮的天光一丝一丝照在他的面上,他的神色极沉静安详,只是眼角,缓缓爬上一缕疲惫。
风离澈静默站立,一言不发,心底却如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汹涌翻滚着。
他竟然,从不知晓,自己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做……南宫澈!
自那晚玉婉柔登台唱曲之后,烟落又在飘香院的雅间之内连连守了几个晚上,却始终没有再瞧见莫寻的身影。
会是她看错了么?毕竟夏北国的四皇子孤身一人来到晋都,还是在这般政治混乱的时候,莫寻他会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烟落的心中原是十分焦灼的,毕竟她的女儿无忧还在莫寻手中,也不知此次有没有跟着莫寻一起来晋都,还是被留在了夏北国?她此时好想见一见自己的女儿,哪怕只是瞧上一眼也好。
风离清照例每日都会外出打探城中最新的消息与异动。有一日,他带来的消息令烟落冲动难耐的几乎再也坐不住。听闻皇宫之中慕容成杰已经对外宣称皇帝落崖失踪,已是正式扶持太子暂时即位,自己则是名正言顺的独揽大权,当上了摄政王。朝中有不服之大臣,皆是敢怒不敢言。
慕容成杰只是对外宣称风离御落崖失踪,却并不发丧,想必一定是没有寻到他的尸首。这样,是否说明风离御应当还活着呢?烟落的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她每日每日的都在担心着,生怕会听到不好的消息。而这样的惶惶终日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烈,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夜夜不能成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风离御坠崖之前那最后痛惜深情的一瞥。
而另一桩令烟落焦急万分的事,便是慕容成杰扶持太子暂时即位。难道宸儿已是被慕容成杰寻到了么?烟落很是担心,可是静下心来与风离清一道仔细分析了当下形势,从种种细微的痕迹去揣摩,总觉得慕容成杰此举做的是遮遮掩掩。那么,极有可能慕容成杰并未找到宸儿,襁褓之中的婴儿容貌难辨,也许慕容成杰只是随便寻了一个婴儿暂时冒充代替。是以,他们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再去皇宫之中自投罗网。
连日的查探,风离清打探清楚了晋都南门眼下的城防最是松懈,且在午夜子时之时会有一轮换班,交接之时是防守最松懈之时,应当是有机可趁的。而他们便决定利用这样交替的换班之时,偷偷潜出晋都。南下至定州、云州、青州一带,纠集原属风离御的旧部,并顺带打探风离澈的消息。
毕竟现在慕容成杰的手下绝大部分是风离澈的旧部,想要讨伐慕容成杰,唯有风离澈能有这样一呼百应的威望。国难当头,相信兄弟之间的嫌隙过往,再也算不上什么。此时此刻,大家应当一致对敌才是。毕竟,总不能教外姓人氏占了风晋皇朝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