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落微微一愣,见他一副淡淡的表情,心中猛然一滞,唇边掠过一丝涩涩的苦,缓缓踱步上前,近至他的身侧,将手中的参茶轻轻搁在他的身旁,小声道:“夜深了,喝杯参茶提提精神罢。”
风离御依旧是纹丝不动,略略勾起狭长的凤眸,瞟了一眼那参茶,乌糟糟的颜色,也没有冒着热气,看那个样子,只怕早已经是冷了。又偷偷觑了烟落一眼,故作一脸冷淡道:“知道了,先搁着,等会儿再饮。”
烟落淡淡“哦”了一声,容色却一分一分黯淡下去,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皇帐之中红烛轻摇,她的影子亦映在帐上轻轻晃着。依依望去,竟像是在颤抖一般。眼中有酸楚的雾气氤氲,渐渐浮起一片朦胧。
她的任性妄为,她的冲动行事,终于令他对她冷淡了么?自己曾经拥有的他的爱,难道也要如流沙一般在掌心一分一分消逝么?难道,这便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么?惩罚她的无知么?
风离御不察她的深思,又是抬眸觑了一眼正一脸呆滞凝坐在他身边的烟落。望着她的一脸出神,暗自咬牙,这个笨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们已是这么久没有见面了,这么久没能如此肆意在一起了,她也不知道主动些,与他亲热些,区区一碗冷的参茶就想将他打发了,也没有那么容易。
此时此刻,他突然恨极了她的冷清淡然,总是那般不温不火的样子,她难道就不会温柔一些,主动一些,魅惑一些么?他们之间的情,从来都是他主动,而她,从来都是被动承受。
今日,他一定要将她埋藏在心底的全部热情尽数逼迫出来。赶路的这两天,从她时而向他投来的深切的眼神,他能体会到她亦是爱他的。只是,这个小妮子究竟还在矜持些什么?
心中哀叹数千次数万次,也许她就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妖精,从前他总是不屑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因为仰慕他的女子着实太多太多了。如今,他希望她主动靠近些他,确是这么的难。
一个不留神,他的目光已是流连在了她左脸颊的伤痕之处上。看起来,已是比他上次在正泰殿瞧见时又好了许多,如今只余三道淡淡的粉色印痕。心中感慨顿时如四海翻滚,各色的味道漫上心间。他的烟儿,是那般的倔强,令人可气又可恨。
烟落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左脸颊之上,略略低首,左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受伤的面颊。其实,女子谁人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呢?当日她原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不愿做梅澜影的替身罢了,可是如今她的意气用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第一回,她的心中深深闪过害怕,她已经不再美丽了,那他会不会介意?会不会不要她了?
轻轻捂住脸颊,她垂眉敛眼,舌尖咯咯而颤,小声问道,声音之中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凄哑,“很丑么?我的脸,也不知还能不能治好……”
语未毕,已是被风离御冷声打断,他微恼道:“不用治了!”
风离御修长的眉毛紧紧拧成一个“川”字,脑中突然回想起了莫寻离开之前,最后那一句话,“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愈想心中愈是气愤难耐,他的女人,竟然还要被人永远记住,还当着他的面大刺刺的说出来,这个完颜寻真是当他不存在,竟是一点也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想着,又是侧眸瞥了一眼她脸上的伤痕,再是瞧了一眼她完美的右脸。深深凝眉,白璧微瑕,连这样都有人惦记着他的女人,他气的牙根直发痒。即便是她自己没有毁容,此刻的他都想替她再补划上一二刀,省的旁人总是惦记。
烟落不解他缘何会这般说,只当做他是怨恨自己昔日的莽撞,默默垂下头,不语。
风离御见她半日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更是泄了几分气,微恼沉声道:“我有些累了。”
心中暗骂,笨女人,就不知上来替他揉一揉肩么?他辛苦奔波了那么多日,还要与人比武争夺妻子,怎么此刻想抱个温香软玉在怀中,竟是这样的难。
烟落一听,直以为他下逐客令,不想见她。旋即站起身,她面色带着一分尴尬道:“那你早些休息罢,我就不打搅了。”说着,她脚下已是挪动步子,飞快地朝门口奔去。
风离御一双狭长的凤眸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她竟然就这样走了,天底下有这么木的人么?他都暗示的这样明显,她都看不明白。仰天长叹,亏他以前怎会觉着她聪慧无双,如今看来,她简直就是十足的笨蛋一个,脑中装的都是稻草。
暗自捏紧的一拳,几乎将手中羊皮地图揉碎了都不自知,“砰”地一声,他重重一击在檀木案几之上,满腔的怨气怒气无处可发泄,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有如汹涌的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无法平息。
只是……
突然,幽远的山间,宁静的夜空之中,似有一缕徐徐袅袅的萧音渐渐响起,那样的轻柔,那样的温柔,只一瞬间便平息了他心中所有的愤然不平。
萧音婉转,清旷得如同一缕断续的声音,悠长的音色在云影浅淡的重叠间往来穿梭,回肠荡气,只觉自己五内里都随着每一个高低音跌宕不已,仿佛全身原本闭塞的三百六十个毛孔全舒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