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看着他,他的下巴有新刮过的青郁的色泽,像是清晨日出之前那抹微亮的晨光,略略迟疑了下,她开口道:“见到了,莫寻其实并没有将无忧送去夏北王庭,而是将她留在了凉州。无忧她,很是可爱呢。”她有些犹豫,不知无忧患有先天性心悸的事,她该不该告诉他呢?如今前线战事逼紧,是否不应当再分他的神了。
风离御轻轻叹一口气道:“无忧,生下来时,我只匆匆见了一面而已,那孩子长得像极了你,很美。也不知如今长大些了没有,也不知莫寻是否会好好照顾她。那日与他决斗,当时我背后的箭伤又是复裂,加上战事临近,不能久留,否然我一定会将无忧要回来。”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唇边依旧是浅浅笑得温婉,可却难掩心底的酸涩苦楚四溢,像是含了一枚极青的梅子在口中,吐亦吐不出,吞亦吞不下,只得任它酸在口中,涩到心里。她真的不知道,她的无忧,还能和他们团聚么?又何时才能团聚?
他似感受到了她的异常,俊眉紧蹙,轻轻托起她的下颚,温润如水的凤眸深深凝视入她的眼底,她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样的凄然无助写的是清清楚楚,心内一震,他颤颤开口问道:“无忧,可是有什么事?”
烟落转眸,望向微微颤动的烛火,那样的轻颤仿佛能映照出人生的无奈,他是无忧的父亲,如何能瞒得了他呢。即便此刻瞒住他,又能瞒得了他多久呢?
再次缓缓伏身,她紧紧拥住他颀长挺拔的身躯,低声叹道,“无忧患有心悸之症,是先天之症,这世上也许只有莫寻才能治好她。”略略抬起头,她强自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容,轻声道:“所以,御,你不要过于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先天的心悸之症?怎会这样?”他似是一惊,突然将烟落自膝盖上拉起,复又望着她,眉心突突一跳,似是风熄灭烛火前的惊动,颤着声疑问道:“难道是那一次,我不慎用金令牌砸中了你的腹部,那****流了那样多的血,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她急忙捂住他的薄唇,摇一摇头,极力压住心头的忐忑与惊动,柔声道:“胡说,不是的,莫寻说不是的,你别径自胡思乱想。”事已至此,虽然无忧之事他们都有责任,可她不愿他再如此自责了。眼下,于他最要紧的事,是收复晋都。至于其他事,日后再从长计议。
风离御顺势环拥住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涩哑,低叹道:“终究是我令你受苦了,你怀着咱们的孩子是那样的辛苦,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也没有让你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轻轻叹息一声,他抚着她的背脊,声音似柔软展开的一匹绢绸,道:“烟儿,跟着我,你过得很辛苦么?”终究,是他将她拉入这样一场暗无天日的皇位争斗之中,是他的私心,想要彻底占有她,才会令她深深陷入局中。
她缓缓滑下一寸,头抵在他的胸前,静静道,“御,若真有辛苦,如今我已是甘之如饴。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瞒我这般辛苦了,我不要独活,只想与你同生死,共进退。”他是那风晋皇朝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是他的皇后,他身负的沉重责任,亦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论会有多么辛苦,她都希望能与他一同分担。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上,胡渣硌在肌肤之间,刺得她酥酥地麻痒,只听他柔声道:“烟儿,就快结束了。再不会辛苦了。”
她不语,只是安静闭上眼眸,颔首回应,风风雨雨,经历了那样久,湛蓝的天空,终于要见彩虹了么?
她的手停留在他的手心之中,默默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他的肩膀坚实而稳固,她依依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舒心而又安适。
“烟儿,不要离开我……”突然,他似轻声低喃了一句,缥缈若云烟,一吹即散。
烟落没有听得十分真切,复抬首,看向风离御,柔声问道:“御,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忧郁的色彩,旋即却被清润取代,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身影,即便帐外漫天星光再璀璨,亦璀璨不过他眼中执着的明光。他微笑着,摇一摇头,道:“没什么。”
烛火摇曳周遭,偶尔迸出一点火星,却明灿如流星划过。她微微侧首,他温暖洁净的气息裹着他的吻铺天盖地覆盖了下来。
他的吻越深越缠绵,正在难分难舍之际,忽有冷风带着雨后清新的芳草气息徐徐灌入皇帐之中,烟落自迷醉之中艰难分出一缕神,自屏风后的缝隙间隐约瞧见竟是风离清撩帘踏入了皇帐之中。
“轰”的一声,她的脑中瞬间一热,双颊立即烧红如熟透了的虾子般,用力推一推正欺压在她身上犹不自知的风离御。低声道:“御,是九王来了呢,你快放开我。”
风离御神情极是懊丧,蹙眉猛地甩一甩头,深深吸一口气,抚平着自己凌乱急促的呼吸,正了正自己微乱褶皱的衣襟,徐徐起身,步出屏风。
烟落亦是慌忙理一理微乱的长发,将小腰间被他解开的扣子一一系好。
听起来,风离清的脚步似是愈来愈近,杂乱错综,仿佛还不止一人。她的心中难免有些尴尬紧张,最后一粒扣子竟是扣了三次方才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