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泪水,是温热的,渐渐滚烫,自他的下颌滑落,一滴又一滴,缓缓坠上她瘦削的锁骨,渗进她薄薄的衣料之中,梅澜影缓缓伸手去替他擦拭,柔声道:“傻瓜,你哭什么。”
她缓缓支起身,半倚在了慕容傲宽阔的怀中,手,紧紧握住他的,平静道:“傲,我已服下了断肠散,还有半个时辰便会发作,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断肠散,天下无解,是义父慕容成杰交至我的手中,责令我想办法毒害皇上用的,想不到还是我自己服用了。傲,有些事,我必须说出来,否则,入了地下我亦不会安心。”
“咳咳。”她轻轻咳了两声,缓缓道:“我自小孤苦无依,是义父收养了我,他悉心请人教习我琴棋书画,唱歌跳舞,生活优渥,我无以为报,心中十分感激。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义父如此大恩。彼时你与七皇子往来密切,义父心中着实不满,奈何你性子桀骜,并不听劝,义父苦恼于心中,便让我借机接近你们,再想办法令你们反目成仇。”
她顿一顿,玉手缓缓垂落,只以一种安静姿态停驻在了微凉的地面之上,她转眸看向风离御,神色凄婉哀糜道:“皇上,那日,我在安逸郡王府中跳舞,原是慕容成杰刻意安排的。其实那时候,我已是与傲暗自私会数次,是两情相悦。那时的我,并不懂其中利害,只知遵照义父所说的去做,义父放言,要将我许配于皇上你为侍妾。可是那时的我,已然倾心于傲,心中十分担忧,是以我将自己的心事说于义父听,本以为必会遭到一番责骂,想不到义父非但没有责怪我,反而一口应允我,日后定将我嫁于傲为妻,只是需要我再帮他做些许小事,只需令他们反目成仇即可。我懵懂无知,便欣然应允,是以,才有了后来我与傲在敛翠湖边相拥拥吻,教你亲眼瞧见的一幕。那也是义父精心设计的局,他一早便打探好了皇上你的行踪,又令我于敛翠湖边等候你。事情进展十分顺利,义父说,皇上你若是瞧见了我与傲的私情,碍于颜面,必定不会再纳我为妾,而他们兄弟情谊必然遭到破坏,让我只管放心,日后定能如愿嫁给傲,我亦是相信了。”
感受到了慕容傲渐渐收紧的手臂,以及他的轻颤,梅澜影唇角泛起一抹哀凉的笑意,好似一江刚刚被消融冰雪的春水,原本晶亮的双眸已是渐渐黯淡下来,她含泪道:“皇上,入宫为先皇妃妾,其实我的心中从未怨恨过你,因为,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一念之差,以致于铸成大错,痛失所爱。宫中长夜寂寂,我常常对着明月,独身坐至天亮,看着惨淡的月光一寸一寸爬过我的肌肤,直至晨曦初露。我默默数着每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日子,日日绣一朵梅花,梅心皆是用针扎了我的鲜血点染。”她缓缓低首,憔悴支离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满是针眼的十指,摇头轻轻笑了。
含着一缕恬静的笑容,梅澜影静静地瞧着烟落,平静道:“你很幸运,皇上是真心喜爱你,我看的出来。其实,自那件事过后,我渐渐心如明镜,看破了一切,亦是看破了男女之间的相思纠缠。他看着你的眼神,瞒不过我的眼睛,那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才有的眼神,我都能看得懂。只可惜,人在戏中,我无法置身其外。”
她仿佛有些倦了,眸中多了一分空灵,微微侧首,埋入慕容傲的颈窝之中,汲取着他身上徐徐散出的清香,神情餍足,抬眸看向风离御,继续道:“皇上,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清楚,你并不爱我。我记得,南漠国使者来访的那夜晚宴后,你突然去玉央宫寻我,将我唤至醉兰池边,同我说起过去的往事,说你心中仍是惦念着我,其实那时我便明白是假的,你不过是想借情绪激动之机,推我落水罢了。事后,我才知晓,你原是不想让烟落侍寝于先皇,才故意同我那样说的,你故意推我落水,制造出混乱,令先皇分神,不能临幸烟落。皇上,彼时,皇贵妃因着被封宫,先皇总是留宿我处,义父更是频频入宫,他屡次暗示于我,时机将至,要我配合他接近你。后来,在御苑之中,我突然晕倒,醒来却见是你及时救治了我,我便顺水推舟,对你暗示了爱慕之心,你果然相信了。但我知晓,你为人精明,未必是真的信我,必然会有所行动表示。果然,我在祭天台上看到了那样一幕,我看见你亲手将烟落推至豹子面前,那样细微的动作,你本可以隐藏的极好,又何必做的那样明显?这分明是想教我看的真真切切,一来恐怕是想让我明白你并不爱烟落,二来是想让我明白你是爱我护着我的,好教我渐渐入了你的局中。其实,你忽略了,推了她,你的双手隐在了衣袖之中是那般的颤抖不已,而那样的颤抖亦是深深震动了我的心,那时起,我便明白了,你有多么地爱她,却又是多么地无奈。”
风离御的眉心渐渐蹙成“川”字,有难言的尴尬在他英俊的面容之上缓缓爬过,想不到,聪慧如梅澜影,早已是将他的情感看的极透,枉费他日日费心与她演戏,原来皆是白费功夫,他神色僵滞,只凝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既然早就明白了我的刻意接近与利用,又何必陪着我一道演戏?”
慕容傲亦是痛心疾首,紧紧握住梅澜影的手,低声泣道:“影儿,你为何要这般傻。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制于我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把事情原委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傻?只是为了报养育之恩么?你可知道,我爹收养了那样多的歌姬舞姬,都是为了拉拢朝臣,都是利用,只有你那样傻,当做是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