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颤着手,接过烟落的信笺,轻轻抬袖拭一拭额上涔涔而落的汗水,似松了一口气,温婉道:“娘娘请放心,青黛必定不负重托。”
“起来罢,别一直跪着,教旁人见了,还以为本宫罚你呢。”烟落和颜悦色道。她本不想为难青黛,即便青黛曾经背叛了风离御,但现在已是没有了威胁,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她也不想再追究。
青黛见烟落神色温和,心间鄹然有大石沉沉落下,以至于起身时几乎不能站稳,扶了身旁案几一把,方发觉自己的双腿已是酸软麻木。欺君罔上,这可是夷灭九族的死罪,好在皇后娘娘不予追究。恭敬行礼,她依依退下。
到了傍晚时分,空中忽然飘起了轻蒙的细雨,冰凉如玉,簌簌打落在精致的窗棱上。宫殿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一抹浅绿色的身影撞入烟落的眼帘。
白蒙蒙的雨雾之中,烟落渐渐瞧清楚了,是香墨。
如今的香墨在正泰殿当值,她来,必定是通传风离御的旨意。
烟落见了香墨入来,不由得齿间含笑,忙问道:“香墨,可是皇上唤本宫?”
香墨福身,笑道:“就知道娘娘等的急了。御医卫大人已是带着太子小殿下回朝了,此刻正在御书房中等候呢,皇上还在正泰殿忙着政务,等一下便过去,特让奴婢先过来唤娘娘一声。”
宸儿回来了!烟落的唇边悄悄漫过一缕明丽以及期待的笑容,自她去留华寺带发修行以来,可有半年多没有见过宸儿了,如今应该长大许多了罢,也不知还是否是自个儿记忆中的样子。
脑中想着,脚下已是急切着,不知不觉中人已是来到了御书房,尚未入殿中,她已是听到一个小小童稚的声音正甜甜软软的“依依呀呀”着。
声音软绵绵入耳,她的身子陡地一震,所有的心力魂魄都被那小小的声音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便向御书房里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卫风正抱着宸儿端身而立,小小人儿长大许多,一身粉蓝色的水锦弹花薄袄,细白的小脸上,俊眉斜飞入鬓,像极了风离御,乌溜溜一双大眼睛,黑亮如两丸黑水银球儿,像极了自己。
只看了一眼,烟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难掩激动,一步上前便将宸儿抱入怀中。她离开他时,宸儿尚未足月,如今已是近十个月大了,抱在手中沉甸甸的,不似方出生时的轻若无物。她想念了那样久,如今终于抱在了怀中,那分真切感,教她顿时心头一热,几乎要哭了出来,死死咬出自己的菱唇,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宸儿十分乖巧,许是母子连心,他手舞足蹈着,很是高兴,口中不停地“呀呀”着,到底只有十月大,小腰仍是不硬朗,舞弄了一会儿,便软软一头栽在了烟落的颈窝之中,更像是大大亲了烟落脸颊一口。
此情此情,卫风亦是神色动容,笑盈盈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亲生,我带了这么久,宸儿都没有这般与我亲厚呢。”
烟落亦是高兴,见宸儿生龙活虎,面色红润,不由感激道:“多谢卫大人悉心照料……”微微侧首,烟落突然止住了话语,眸光越过卫风俊朗的身后,停留在了一抹艳丽的容颜之上,淡淡浅绿色的平罗衣裙,无一朵花纹装饰,只在袖口用丝线绣了几朵菊花,如此清爽简洁的打扮,依稀还是自己遥遥记忆之中的她,只是她原本一双顾盼神飞的勾魂美眸,此刻却透着几分茫然与恍惚。
“云若……”烟落惊呼一声,方才与宸儿重逢时忍住的泪水,却在顷刻间奔泻而下。
她以为,此生再也看不到云若了,她以为,云若定是死于慕容成杰之手,想不到她竟然还活着。
她怎能忘记,云若,倒在了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仿佛一片随时会被稀薄阳光化去的春雪,轻飘飘地失去生气,唇角含着一缕柔和的浅笑,眼波痴恋地投向无尽的远方。
那样锥心的最后一瞥,她怎能忘记。
只是,云若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这般陌生与空茫?而且,云若更是一直坐在了檀木交椅之上,也不曾起身,一动也不动,只是一脸柔婉的看向她,淡淡的微笑着。
那样疏离的微笑,仿佛她们从不相识一般,怎么会这样?烟落大为震惊,探寻的目光已是投向了卫风。
卫风徐徐开口道:“我带着宸儿出得皇宫之后,在深山中的猎人小屋里逗留了两日,欲避开慕容成杰的搜捕。不想却让我瞧见了一群黑衣男子将她丢弃于山间野兽时常出没的地方,我将她带回屋中之时,她背后中了两刀,眼睛被人毒瞎,双腿亦是被人残忍的打断。最要紧的是,她似乎完全丧失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可是,我却知道她是谁,听那群黑衣人私下议论,好似她背叛了慕容成杰,救了娘娘,所以才被他们弃之荒野,任野兽蚕食。”
烟落一手轻缓捂住自己微凉的唇,环抱着宸儿的双手已是瑟瑟发抖,眸中雾气更甚,哽咽道:“是的,若是没有云若,我恐怕早就被慕容成杰捉住了。云若她……救了我……”几乎泣不成声,她哑然道:“都是我害了云若,卫风,她真的谁都不认识了么?”
柳云若狐疑地抬头,望着烟落,清明的美眸中闪过讶异,动一动身子,扯了扯卫风藏蓝衣袍的一角,似是寻求能让自己安心的慰藉般,怯怯问道:“卫风,她是谁?”突然,她抱紧了自己的头,神情闪过一丝痛苦,艰难道:“风,我好像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