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落的大娘过世了,自是要尽孝。”她缓缓答道,语气淡得仿佛天边薄云。
他凝了凝眉,楼封贤的发妻过世之事,他已经听说,唇角掀起轻嘲,道:“她自有亲生女儿尽孝,何必要你多此一举,况且她似乎平日里待你不好,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
“终归是亲人,况且罪不至死。七皇子此举着实过分了!”她微微侧脸。
“她自己想不破,寻死,能怨得了谁。更何况,不正你的身份,你如何配孕育皇家子嗣!”他英挺的眉毛扬起恼怒之气,冷道。
她出身低贱,不配孕育皇家子嗣,所以就要这般糟践别人么?像他这般的人,恐怕做什么都是不择手段,再多说也是无益。眉间挑起一丝冷意,岔开话题,她又道:“敢问七皇子为何想纳烟落为侧妃?”
再次深深皱眉,这么些日子没见,她要见他就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事质问他么,握紧了拳头,指尖一枚玉扳指闪烁着清冷寒意。他久久不语。
烟落轻轻一笑,笑意不及眼底,低首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的垂珠,默然阐述道:“七皇子既然不答,不如来让烟落猜一猜。众所周知,眼下二皇子与七皇子争夺皇位,烟落的爹爹是户部尚书,官虽不高,却掌管风晋皇朝钱帐事宜。爹爹原是支持二皇子,可烟落的哥哥却是与七皇子交往甚近。烟落斗胆猜测,纳烟落为侧妃,不过是想断了爹爹的念想,自此一心一意的做七皇子的‘岳丈’而已。”隐约忆起,爹爹与哥哥政见不合,家中总是争吵不断,从前她不问政事,懵懂不知,如今却不得不去理明。想破了这一层,她自是想明白了此前哥哥并不愿她嫁给慕容傲的原因。
凤眸之中附上层层寒冰,胸中似凝了无数的冷气,欲涨裂般。他上前一步,将她抓入怀中,极用力的,似乎想要将她摁进骨子里去一般,沉声道:“你倒是很会分析!”说得是咬牙切齿。
被他紧紧箍着,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唇边绽放凄楚笑意,艰难地继续说着:“七皇子……又为何带我去灵州?”既然要问,她便都要问个清楚明白,横竖都是惹怒了他。
他突然松手放开了她,胸中涌入大量新鲜空气,烟落背过身去连连咳喘。
冷锐的眸光注意到了她身侧的一抹红色,他陡然将它抽出,竟是一袭枕巾!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手中的枕巾,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之时他扯碎了的那方。不同之处,便是绣满了五月飞扬的柳枝,飘飘曳曳的摆荡着,细碎的尖叶上有如撒上金色的阳光般柔腻万千,陡然横亘于一公一母的鸳鸯之间,朦胧间相隔,依稀间却为母的鸳鸯更添一分羞怯之意。
心中震惊,想不到,她竟是想出如此办法将这枕巾给缝补好了,而且手法巧夺天工,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原先裂开的痕迹。柳叶搭配的恰到好处,色彩明艳协调,相得益彰。可以说,此绣品甚至比他第一次见时,更甚一筹。
她竟是那般珍惜与慕容傲之间的情意。
心中窒闷,透不过气来,直起身,缓缓别过身去,阴暗的背光处看不清他的表情,手中紧紧攥着那方枕巾,只隐约听得骨头“咯咯”作响。
“那落涯之人,是不是慕容傲?”她问。
冷冷一笑,他道:“你终于问出口了!”
眸中浮出哀凉,她失神道:“你果然知道!所以,七皇子带我去,不过是为了确认蒙面之人是否是他,抑或是诱他分神,对么?”
“你错了,本皇子比谁都期望他就是蒙面人,更比谁都期望他还活着!”他背着身,墨黑的长发披泄,与夜同色,又道:“私通日月盟,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他死了,便是死无对证。不然,本皇子定是将他整个安邑郡王府倾巢歼灭,永无翻身之日!”
狠绝的语气,直教烟落一阵颤抖。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这样一来,无论傲哥哥是否安好,都似乎无法逃出风离御的圈套。望着他银衣飘摆的背影,散发出阵阵冷冽的气息,更像是一个王者。
也许,他天生就是这般没有感情,心中唯有利用,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他面前一盘棋上的棋子,随着他的计划而被动的走着。她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苦笑,不知缘何,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总隐隐觉着傲哥哥不会有事的。
“七皇子,你总是这般么?”她敛了情绪,只静静的问,垂眉低首。
“什么?”风离御未曾听清,不解,徐徐转身,负手背立,眸中衔着几许阴沉。
“你从来都是这般利用别人么?为了你的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别人的感受。玩弄他人与鼓掌之中,令你觉得很愉快么?还是说,你喜欢欣赏煎熬与挣扎?”她抬眸望着他,眸中含着怨恨,如果没有他的介入,她和慕容傲会是现在这般结局么?
“你是这么认为的?”眉心皱成“川”字,他寒声问道,喉间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凝望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她轻轻颔首,齿间迸出一字,“是!”
他只轻轻一笑置之。
再无语,两人便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对峙着。
伫立良久,直到有忽然丫鬟来唤,“七皇子,尉迟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