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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场诡异而邪恶的梦(3)

当讲出叔叔的名字时,妈妈突然老了很多,我眼睁睁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在一根根地增多,这让我害怕极了,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叔叔也在看着母亲的变化,他很沉静,妈妈的突然变老仿佛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在惊呼,我说妈妈,你的头发!叔叔说不怕,月儿,所有人的头发都是会白的。

妈妈也不惊慌,她反而在笑,在我的记忆中,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彻底地笑过,她笑得很干净,是放下了一切负担之后的轻松的微笑。很快,妈妈的头发全白了,我看着母亲,眼睛发涩,惊恐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我只在心里喊着妈妈,这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居然就是我的妈妈。可是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四年中,我学会了应对一切的变化。

那天妈妈讲到了叔叔的名字,风丙坤,这又是一个奇怪又难听的名字。可妈妈说,在她眼里这才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所以当我16岁的时候,当我喊叔叔丙坤的时候,我的母亲疯狂了,她说这个名字是任何人都不能侵犯的,即使是自己的女儿。

“风丙坤?”我自语,“那么我的父亲呢,我父亲姓蓝,他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叫蓝火。”叔叔说。

对,他叫蓝火,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一个邪恶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一样,他也是邪恶的。妈妈说。

对妈妈的说法我很厌烦,我说父亲从来就不是邪恶的,在我的眼里,“蓝火”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它和“蓝月儿”一样美丽。

“哼,美丽?他怎么可能是美丽的?”妈妈说,“他才是邪恶的,他只需要模特。他曾经说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模特,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天才的画家。我曾经是他的崇拜者,我相信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我是他的第一个模特,那时候我最想做的就是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任由他描摹。他说我是他唯一的模特,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有多么的美,它让人沉迷。

“我是那么傻,居然会沉迷于一句话。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梦,醒了就再也感觉不到美。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他唯一的模特,他真正的模特只有一个,并不是我。

“那个人,那真是一个和蓝火同样邪恶的人。但是他们没有我邪恶,他们怎么会有我邪恶。是的,我是邪恶的。月儿,你这么长时间的谩骂是对的,我不仅仅是邪恶的,我还是淫荡的。”

此时母亲大笑起来,她大笑着说,那个人,哈哈,那真是一个白痴,你知道吗,月儿,我走进他梦中了,这句话本来也是多么美,可是从那个丑陋的白痴口中说出,就成了肮脏的了。我是走进他梦中了,20年,那个白痴一直都没有醒。

“我觉得我成了邪恶而又淫荡的女人,我好怕。”母亲接着说。

“我好怕。当蓝火知道我找过那个人之后,他给了我一个复杂的眼神,那眼神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的不屑一顾。他原来一直是对我不屑一顾的。我请求他原谅我,他拍拍我的脸,他说没关系的,你很乖,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你们知道蓝火在讲出这么柔情的话时,是用的什么奇怪的腔调吗?那些话透着冷气。我好怕,我想失忆的,我知道失忆才是最美好的,什么都不记得,就像那个人一样,20年中像傻子一样活着。可是我就是不失忆,我不断想起我故意的邪恶和淫荡,想到我是如何摆出诱人的姿势和妩媚的眼神走进了那个人的梦中,想起蓝火冰冷的语气和不屑的眼神。我好怕。

“直到我碰到了风丙坤。

“月儿你知道吗,当我碰到风丙坤,我在惊呼,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男人?你看到的,月儿,我的女儿,你的叔叔从来都是柔和的,这个世界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沙漠中的一株牡丹,是天空中的一缕青烟,他卓然于世,完美无瑕。

“他告诉我别怕,他的声音好轻,仿佛是有魔力,我真的就不怕了。

“风丙坤才是我的救世主。

“我要离开蓝火,可是他不肯。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想要离开他,因为我曾经是他的模特,就永远是他的模特。模特是个邪恶的职业,你一旦做了别人的模特,就永远觉得你是他的模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要离开他。

“蓝火说不要走,你们就在这里,我每年年底会回来。他是笑着的,两只奇怪的眼睛横在他脸上。我答应了,我怎么可能不答应,我是他第一个模特,我永远是他的模特。

“他走了,真的是直到年底的时候才回来。那个时候你已经出生了,月儿,你是在雪天出生的,生你的那天并没有月亮,可是叔叔说月亮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意象,尽管你出生的时候天空飘满了雪花,可是叔叔还是给你取了一个温暖而又美丽的名字——月儿。

“也是在那个雪天,蓝火回来了。他看到了你,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他说:‘哪里来的野孩子?’可是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家的时候,你已经在我的肚子里悄悄生长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我也在问我自己,我都不知道你是应该叫做蓝月儿,还是叫做风月儿。我央求蓝火去做鉴定,他只给了我一个邪恶的眼神就又离开了。我又央求丙坤去做鉴定,他说无所谓的,他爱月儿,不管她姓蓝,还是姓风。”

我的母亲是在一种梦魇的状态下讲完了这个故事,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一定还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有关父亲的事,比如母亲所说的那个人是谁?父亲到底有过几个模特?她怎么也是邪恶的?母亲怎么会走进他的梦中呢?那个人现在在哪儿,死了吗?

我询问母亲,她只是笑,她已经疯了。

谁不是疯子?

就比如这故事,它多么离奇,其实没有什么可离奇的,因为这个故事中所有人的思维,在别人的眼中都是疯子的思维。

当妈妈讲完这个故事以后,叔叔又哭泣起来,他说月儿,不管你是蓝月儿还是风月儿,你永远都是我们的。

那天的谈话到此而止了,我永远无法完全搞清楚他们的故事,但是我坚信,我是蓝月儿,我的父亲从来就不是邪恶的,蓝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母亲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永远记住了“蓝火”这两个字,我的父亲,20年中,当我喊父亲的时候,我想到的永远是他,他是蓝火,只有蓝火。

8

在我回到家的第三天,我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脑子里只有“蓝火”这两个字,我拿着父亲留给我的打火机,它已经跟了我四年,我经常抚摩它,它是我的宝贝。

中午的时候妈妈走到我房间,那时的她对我真的很陌生。尽管是我见证了她白发的全部过程,可是我依然不习惯看到母亲的白发,当她喊我月儿的时候,我才确定她就是我的母亲。

那时的母亲是平静的,她的眼神中有奇怪的笑,我知道,那是疯子的特征。我和母亲的眼神又交缠在一起了,四年中我第一次用一种毫无内容的眼光去对视我的正在微笑的母亲。

我不说话,手里依然拿着父亲的打火机。

“把他扔掉吧,他从来没有爱过你,”母亲说,“只有叔叔才是最爱你的,他想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他是最爱你的。”

“叔叔在哪儿?”我说。

母亲没有回答我的话,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那句话是:你的叔叔,他才是最爱你的。

那天我找不到叔叔了,我想他应该是到街上去了,家里只有我和母亲,而母亲一直在喃喃自语着。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原有的样子。

她成了一个老太婆,她已经没有一点美丽可言了。在母亲喃喃自语时,我打开了窗户,我想透一下气,这个房间真是太闷了。

当我站在床前看路上的车水马龙时,我看到了站在窗下的和尚。

他就站在窗下,我招手让他上来,他并没有看到我,只是在那里站着。

我下楼走到他身边,喊了声“和尚”。

我很感激和尚一直在我窗下站着,后来我知道,在我回家的三天,和尚每天早上7点就会到我的窗下,他会带一些食物,在窗下一直守护着,到晚上12点再回去。他说他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发现他,然后跟着他走,他还说其实我是否能发现他他也不在乎,他的任务是守候。

那天我发现了和尚,我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说走吧,我们走,你不是想要带我走吗?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走了,而且这一次,我是再也不会回来,我将永久失忆。

和尚拉着我的手走了,我回头看我们的家,在母亲的窗户上,我看到了母亲的满头白发,我仿佛还能看到她微笑着的脸。

“真是一个疯子。”我自言自语说,然后跟在了和尚的后面。

和尚依然不太爱说话,有时候我看着他,觉得他可能真的是高斌,高斌是爱我的,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我。

所以有一天我问他,你真的是高斌吗?

他突然抬起头,我看到他眼睛中蓄满了泪水,可是他把眼睛投向别处,又晃了晃脑袋,很神奇,泪水马上不见了。他说月儿,想不起来无所谓,就不要再想了,高斌已经死了。我是和尚。

那时我把玩着父亲的打火机,它太美了,我边看边笑,爱不释手。

“你知道什么叫做蓝火吗?”我又问他,我的眼睛没有离开那枚打火机。

和尚摇了摇头。我说我真是一个笨蛋,你怎么会知道蓝火呢?蓝火是一个人的名字,你听,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可是他是我父亲的名字呢。

和尚说月儿,你有过父亲,还有父亲留给你的打火机,月儿要开心,我是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父亲的。

和尚的话让我很惊讶,我对和尚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原来他是没有父亲的,这真的很可怜。

“我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和尚接着说,“从孤儿院出来之后我做了医生,我曾经是这个城市最出色的医生,可是没有人知道我治不好自己的病。我没有父母,但我有过一个女儿,她长得好美,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精灵。在我的心里,她才是这个城市最出色的医生,尽管她没有治愈我身体的疾病。她那么出色,可我竟然想要离开她,我以为只有离开了她,她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我哪里知道,她活着唯一想要的,是爱。”

“然后呢?”我问。

“为了她,我离开了她,她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离开她,我一直在看着她,就在暗处。我把我的头发剃掉了,没有头发,也就没有来处和去处。我希望我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我只有丢掉的女儿。”

“这故事好熟悉,你是在说我吗?你真的是高斌吗?”

“高斌已经死了,我碰巧和他的故事一样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月儿,你跟我的女儿长得太像了,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意识到你是我的主人,我相信前世今生。命中注定,你是我的主人。”

“我是你的主人?”

“你是。”

我是他的主人,这是和尚一直坚持的观点。好奇怪,他一向很少说话,可是那天却说了好多。

对于和尚的坚持我根本不在意,因为在我的路人甲时代,我已经感觉到了主人意念的虚空,当我视路人甲为主人时,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我曾经跪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的脚趾,我是他的奴隶,卑贱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