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吃的都没有,我们还打什么仗啊?”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先说了这么一句,其他的士兵也跟着抱怨起来。
士气是一样看不见的无形物,它很难涨起来,可是却很容易消沉下去。只要负面情绪微微爆发蔓延,它便会在一瞬间坠入低谷。
可是,士气却是一支军队的性命,是士兵们赢得战争的重要保证。
“是谁说没有食物就不能打仗的?”我忽然站起来,凌厉的目光直扫向四周低声嘀咕着的士兵。
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士兵站起来,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嘲讽地笑着问道:“没有粮食,难道就让我们饿着肚子去打仗吗?帝都里的皇帝与高官在喝酒玩乐,凭什么要我们在这边饿着肚子替他们卖命?我们不干了!”
“就是,凭什么要我们饿着肚子替他们卖命?”
“我们不干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朝我澎湃地汹涌而来,坐在我对面的安凤鸣怕我镇不住场面,正欲站起来,我却以眼神阻止了他。
“你们说够了没有?”我冷喝一声,眯眼再次扫过他们,“是谁说,你们打仗是为了皇帝?是谁告诉你们的?”
“我们打仗不是为了皇帝,难道是为了我们自己不成?”最开始与我说话的那名士兵又说道,此话一落地,立刻有不少士兵跟着附和。
我冷笑着说道:“原来你是这般想的!”顿了顿,我这才一一扫过其他士兵的脸庞,沉着声音问道,“还有多少人是与他这般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神太过于凌厉,或许是因为我的口气太过于讥诮,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回声,所有的人都噤声不语。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到火堆中响起的木材炸裂的声响。
“我们打仗,保卫的是我们的国家!”见他们不语,我这才大声说道,“有国才有家。只有东盛国还在,我们的家园才能够祥和安康!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就这么放弃了,如果鞅偈一旦攻入了东盛,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我能够感受得到,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凝结在了我的身上,都诧异地望着我,默默地等待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鞅偈一旦攻入东盛国,吃亏的不会是皇族,也不会是那些达官贵人,吃亏的只会是我们的百姓。”
“你骗人!”说话的依旧是最初与我说话的那名士兵,“鞅偈军一旦攻入东盛,第一个吃亏的肯定是皇上,因为他将不可能再做皇上了!”
我冷眼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历史上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吗?当年鞅偈攻占了晖阕国,晖阕国的国王不过是从国王变成了国主,实际上他还不是过着和以前一样的奢侈生活吗?鞅偈攻占晖阕之后,晖阕进攻给鞅偈的所有东西,哪一样不是从百姓中搜刮得到的?晖阕的百姓不仅仅要供养晖阕的国王,还要供奉鞅偈的国王。这不足以令大家看到,如若鞅偈当真攻占下了东盛,东盛国将会面临什么吗?”
“绝对不让东盛变成第二个晖阕!”安凤鸣趁机大声喊道,“保卫东盛,保卫我们的家园!”
安凤鸣的一声大喊,立刻将原本低落的士气扭转了过来,不少的士兵也开始跟着大声高喊,“绝对不让东盛变成第二个晖阕!保卫东盛,保卫我们的家园!”
我举起双手令他们暂时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打仗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我知道大家饿着肚子很难受,可是,难道我们就因为一时饿着肚子难受,就让我们的亲人以后都过着饿着肚子的生活吗?”
众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钟离平尉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绽放着如火簇般的光亮,挥动着拳头说道。
与钟离平尉一起的其他士兵也高喊起来,“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
这样的呼喊声慢慢地蔓延开来,终于将最初的负面情绪压抑了下去。
我缓缓地走到最开始与我辩驳的那名士兵面前,浅笑着望着他,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你现在可知道,我们究竟是为何而战的吗?”
他怔怔地望着我,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依旧笑得和善,“你是说不出来呢,还是不愿意说呢?”
他的唇嚅动了下,可是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我的眸光在瞬间一转,凌厉如刀地盯着他,“好大的胆子!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被我凌厉的目光逼得后退了几步,他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说什么……”
我一步一步地逼近,“好大胆的鞅偈奸细,竟然敢混入我军动摇我军士气!你现在还不承认吗?”
他瞪圆了眼睛,“你胡说!我才不是鞅偈奸细,我不是!”
我忽然扬手,将他的头发扬起来,让他的脖子露了出来,“不是鞅偈奸细?不是鞅偈人的话,为何你的脖子上会有这个印记?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印记应该是只有鞅偈人才有的吧?”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我是鞅偈人……可是我不是鞅偈奸细……”
“不是吗?那你刚才故意挑拨离间,想要动摇我军士气的事应该如何解释?”我大声地逼问。
“鞅偈奸细,烧死他!”
“杀死他!”
“杀死他!”
士兵们愤愤地大声喊道,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嘴唇颤抖着大声说道:“我不是鞅偈奸细……我不是……”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大声喝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入死牢!等今夜击退了鞅偈军,再对他进行处置!”
“王妃圣明!”
“王妃圣明!”
我扬起手挥了挥,对他们笑着说道:“现在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大家先好好地歇息会儿,等会儿安炔王爷便会带领大家应对鞅偈军的进攻!”
听了我的话,他们这才纷纷钻入了营帐。
而我与安凤鸣回到主营帐之后,安凤鸣方才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有些错愕地望着他。
他笑着赞叹道:“四嫂,你果真与四哥是奇配!四哥骁勇善战,你却懂得如何将士兵们的士气撩拨挑到最高。”
奇配么?
我看了一眼依旧太躺在床上睡着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奇配?
我一直以为我娘亲与父亲是奇配。娘亲等了父亲等了那么些年,父亲爱着娘亲也爱了那么多年;可是他们两个,却终其一生都活在对对方的思念当中。父亲甚至娶了我的生母,生母因为爱着父亲,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留父亲的血脉;而我的生母,却又被安凤询那般深刻的爱恋着,因为得不到她,安凤询甚至宁可毁掉她。
这样的纠缠,这般的复杂,谁又称得上是谁的绝配,谁与谁才是奇配呢?
“青鸾,你方才看起来很有信心。你可是想到了破敌之计?”安凤鸣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心绪早已经飞到了远处,信心满满地询问着我。
我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尕而旦将军连袭击都要提前通知我们,想必是有了必胜的把握吧!”
“这样吗?”安凤鸣不死心,“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吗?”
“不要打!”忽然响起的一道声音令我与安凤询皆是一怔。
这道声音是……
安凤凖的声音?!
“四哥,你醒了?”安凤鸣连忙上前将方才睁眼的安凤凖扶了起来,欣喜地说道。
安凤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而又飘忽,很快又回过头去对安凤鸣,坚定地说道:“不要打!不要与鞅偈打!”
我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兴趣。
只是刚刚的那个眼神……
为什么会那般陌生?
好似一个从来不曾相见过的人!
他的眼神甚至还带着几分畏惧害怕。他竟然怕我?
安凤凖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清醒过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带着三十多万大军撤退回了东盛国,将战场从鞅偈的黑森林转移到了东盛国的逻些城。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之间下达这个决定,可是军令如山,没有人能抗拒他下的军令。
连安凤鸣都不行。
离开了黑森林,没有了森林中可以采食的野菜,没有了黑森林中的猎物,虽然打开了逻些城的粮库,可是小小的粮库哪里够得上三十多万人食用?更何况,士兵原本体力消耗大,食量也大,小小粮库中的粮食,不过只能让三十多万大军食用一两日而已!
因为帝都那边依旧尚未传来安凤璟的消息,士兵们吃不饱、粮草不足已经成了一个极大的问题,这是关系着军队的生死存亡的问题。
可是安凤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似的,竟然还有心思悠闲地赏花饮酒,与婢女们戏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