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那只是一时的心理作用,直到深夜,久违的噩梦再次侵袭了她。
只是这次看到的不是尸横遍野的染血红城,也不是父皇倒在血泊中的情景,而是那个寒风剧烈吹动着的冰天玄洞,一望无际的冰雪在洞外蔓延,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天地间彷佛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般。1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里,也不明白为什么四周盛开的草木竟被皑皑白雪覆盖,心恐慌着,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她想跑,却发现手与脚竟也无法动弹,只能渐渐被寒风冰冻,被飘飞的雪花覆盖,但她却一动也不能动,渐渐的,身子也像不是自己了一般,失神的望着洞口,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牵引着她,让她无法离开。
直到寒风冻住了她的呼吸,窒息的感觉从刺骨的胸口散开,她的脸色渐渐青紫,直到最后一丝呼吸也要被冻结前,一道模糊的白影映入她朦胧的视线中。
太过浓烈的熟悉感教她的心狂烈的跳动着,几乎要撞破那脆弱的胸腔。
谁?是谁?你是谁?她激动的大喊着,出口却成了虚弱的呢喃,一阵寒风趁机灌入她的口鼻,如尖锐的兵刃般,从喉咙直刺进心底,呼吸都变得破碎而艰难。
但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冷风,就如同女子凄哀的哭泣在她的耳畔回荡着。
莫名的泪水从眼眶溢出,她哭着喊道,你是谁?告诉我啊!
没有声音,依旧没有声音,弥漫的大雪也遮掩了他的容貌,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修长的白影隐隐在她的身前矗立着。
太过熟悉的感觉教她心痛,但说不出的烦闷让她只能默默的流着泪,滚烫的泪水被冰冷的雪风冻在了她的脸上,留下两条冰痕。
隐隐的,一道叹息在强烈的雪风中飘来,然后,修长的白影转身,缓缓的往冰天玄洞里走去。
你是谁?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虽然不知道他是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那样牵动她的心,但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模糊背影,幻如凝再也忍不住,厉声嘶喊出来,但到了嘴边,却只能变成细小的蚊鸣。
“不要走,不要走!啊——”床榻上的幻如凝两手紧揪着被子,关节泛白,小脸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她不安的摇着头,然后发出一道心慌的尖叫,双眼陡然瞠开,她从梦中惊醒过来,没有焦距的瞳眸颤栗着,唇间呼吸急促。
这是哪里?空洞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带着水光的双眸环视着四周,但她的眼前却是一片苍茫,梦中的情景已经想不起,只记得那痛彻心扉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多心?那是为什么?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发现满脸的湿润,有泪也有汗水。
她究竟怎么了?那是怎样的梦?为什么醒来后,她竟连一丝丝的痕迹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今天从那里回来,会做噩梦?她痛苦的闭上眼,小脸微微扭曲,尖锐而熟悉的刺痛从心脏处传来,来得迅猛而莫名。
幻如凝心下大惊,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心平复下来,直到尖锐的刺痛渐渐沉淀下来,她才松了口气,神情即悲怆又无力。
曾经,为了报复自己,也为了报复孑,她不惜利用药来引发心疾,直到现在的一发不可收拾,她却再无法阻止。可是,现在这个身体已经不再是只为她自己而存在,还有孑啊。
紧闭的眼帘颤栗着,她在心中轻唤着,孑,接我回去吧,求求你了,接我回去。
营帐内,幻郇孑正与慕容御熙、司徒雨韵、凤雨商量着如何前往雪山族,将幻如凝安全的接回来,只是,话才说到一半,他却猛然站了起来,一脸的惶然不安,嘴里喃念着,“如儿。”
“怎么了?郇孑?”慕容御熙狐疑的抬眼。
“我听见如儿在叫我。”幻郇孑冷酷无情的俊容有些变色,眼底跳动着明显的不安与忧心,心也冰凉一片。
是如儿出事了吗?
“公主,能不能预测到皇后的事?”慕容御熙立即望向司徒雨韵。
“皇后处于雪山族的结界内,我的预测也会被结界反弹回来。”司徒雨韵歉意一笑,淡雅的声音对幻郇孑道,“不过我相信,皇后应该不会有危险。”毕竟那个人是雪山族的族长,他既然敢将幻如凝带进雪山族藏起来,就有把握能将她的踪迹藏匿住,避过其他族人的耳目。
幻郇孑却无法安心,紧绷着身子僵硬的走出营帐。
夜下,只见幻郇孑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从众人的眼底飞快的闪过,然后瞬间消失在夜幕下。
“幻郇孑。”慕容御熙跟着跑出来,却已经见不到幻郇孑的身影,只能无力的呼喊着。
“不要紧,他只是需要发泄。”司徒雨韵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上,淡定静雅的笑容能安抚人心。
“可是,他们这样子,还真的很让人担心。”慕容御熙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这么关心他们的事。
“不要紧,很快就要结束了。”迷雾后,一道精芒从司徒雨韵的眼底一闪而过,她轻道。
一望无际的草原另一头,幻郇孑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天际太过耀眼的银月,怒吼着,巨大的气流从他的身上辐射开来,扬起尘石。
如儿,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接你了,你一定要等我!
同一夜,雪山族后山的瀑布后,两道修长的暗影若隐若现。
“最好管好你的女人,若是她再来打扰鱼儿的平静,届时,不要怪我做出什么事来。”一道低沉而冷酷的声音冷冷的在洞内响起,回音轻荡着,黑暗中,闪着碧芒的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当初,鱼儿离去时他就感觉到了那会是他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无法安心,所以他也跟着鱼儿悄然下了山,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鱼儿几乎已经消失了,若非他当时为此耗尽整个元神,鱼儿早已烟消云散。
虽然现在鱼儿失去了记忆,但至少她好好的活在他的身边。在鱼儿复活的那一刻,他被封存的记忆也苏醒,原来,前世他与鱼儿便是一对恋人,只是不容于雪山族的爱情最逃不过诅咒的命运,才会让他失去了记忆,化身为白猿,也导致了此生鱼儿的悲剧。
所以,他发誓,今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守护住鱼儿。为了鱼儿,即便要杀遍天下人,他也在所不惜。
“你该相信,本座有此能力。”男子冷酷一笑。
“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莫希尔,虽然你也曾是雪山族的族长,但不要忘记了,我才是现在的雪山族族长。”幻顷风缓缓扬起唇角,紫眸里漂浮着同样的阴郁光色。
没错,以白猿的姿态存在的娃娃,便是去世的先族长的前任族长,莫希尔。当年的莫希尔是雪山族最优秀的族长,他的名字象征了绝对的荣耀与光辉,只是,他却爱上了他的护法,鱼儿,为情所困的他抛弃了雪山族的族规,甚至,将两人的心偷出,重置于灵魂里。
终于,两人触怒了历代族长的亡灵,两人受到了诅咒,一个化为白猿,终生以白猿之姿守护着雪山族的宝草,另一个则继续轮回,要爱上不该爱的人,然后为之死去。
“呵呵,你现在和我作对,只会让你腹背受敌,以你的深思熟虑,应该不会犯下这种错误吧?”莫希尔不以为意的懒笑着。
“人到了极限,也就身不由己了,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幻顷风徐徐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只是话语里透着的玉石俱焚的味道让莫希尔的笑容顿了一下。
“哼,呵呵……不愧是雪山族的族长,果真是有气势啊。”两人对峙许久,莫希尔突然笑了起来,冷酷而憎恶,“当初我爱上了鱼儿受到了轮回的诅咒,而你,还真是好命啊,拥有着自己的心,还能爱上自己爱的人,真是让人嫉妒又愤怒。”
幻顷风挑了挑眉,不语。
“幻顷风,你的冷酷我欣赏,不过,也不要轻易挑战我这个为爱而等待了几百年的男人,压抑的怒火是很可怕的。”邪肆的笑着,狂狷的笑声还在洞内回荡,莫希尔的气息已经消失在了洞内。
“压抑了几百年的怒火很可怕,但是,失去了爱的男人,也不会有所顾忌。”许久,幻顷风清冷的声音才飘开。
那夜过去,所有的剑拔弩张都被虚假的平静掩盖,就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
只是,自那夜起,幻如凝再无法定下心来,不论她怎样做,都无法教她恢复镇定。连平日安定心神的下棋与绘画,也无法平复她波动的心湖。
噩梦更是如鬼魅般纠缠着她,每夜她都做着同样的梦,梦里,那个模糊的白影静静的站在寒风里看着她,只是,迷蒙的双眼却终究无法将他看透。每每到这里便惊醒过来,窒息的闷痛感夜会在那一瞬间席卷整个心,教她无法喘息过来。接着,便是一夜的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