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如凝静默,纤细的双手放在滚轮上。
宫女立即上前帮忙,幻如凝却抬手制止了,自己滚动着轮椅来到桌前,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她沉陷在一种模糊的阴暗中。
宫女忙倒了拿起那个稍微带点青色的壶倒了杯暖茶放在幻如凝的身前,才退回。
“冬梅还好吗?”许久,她才开口问道,手指无意识的轻抚着桌上的水杯,没有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宫女闻言竟失态的抬起头,有些意外,又好像是意料之中,“冬梅很好,要不,奴婢去召冬梅过来?”她忙低头,探问道。
“不用了。”幻如凝思忖了一会儿,摇头,顿了一下,才叹道,“推本宫过去。”
有些事情,是她必须自己去解决的,因为,结是她所系。现在孑已经无大碍了,也该是去处理冬梅的事的时候了。
那名宫女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但毕竟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只是瞬间便收起了情绪,但心中却仍震撼着。
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主子竟不在乎身份而亲自去见自己的仆人,这是从未有过的。
但幻如凝却没有那个机会,因为她才刚来到殿门口,一抹红色的身影急急翻墙过来,落在了庭院里,“娘娘,不可。”
幻如凝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欣喜,沉默的注视着冬梅快步从阴暗处来到门外的余光里。
“奴婢冬梅参见皇后,奴婢恭迎皇后回宫。”冬梅福身问安,低垂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灰寂的眼里却闪烁着激动与盈盈的泪水。
其实,自从皇后回宫后,她就一直在磬夕宫外,远远的看着皇后,她想过,这次回来皇后是否会愿意原谅她,愿意接见她,却没有想到,皇后会想要亲自去见她。
幻如凝看着记忆中的熟悉身影,脸上更多的是愧疚,“冬梅,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她深吸一口气,轻问。
面对过去的错误,才真的需要勇气。
那名宫女已经知趣的离开,留给两个人一片安静的空间。
“奴婢……”冬梅身子僵硬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丝裂痕,眼底渐渐聚集起泪水,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变质,忙住了口,沉淀许久才回道,“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一切安好。”
幻如凝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冬梅,你过来。”她的唇间轻轻逸出一声轻语,朝她伸出手。
冬梅模糊的看着幻如凝,缓缓的站起来,脚竟有些沉重,许久才跨出一小步。
短短的几米距离,竟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直到她站在幻如凝身前一米处,停下身子,正欲跪下,双手却被幻如凝拉住。
“冬梅,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便知道为我做事的黑衣人不是顷风哥哥的人,我知道是你,相处七年,我怎会认不出你?可是,我却明知如此还利用你,甚至让你不得不亲手对我下毒,对不起。”幻如凝拉着她又靠近一步,才轻轻的环住她僵硬的身子,含泪低语。
柔柔的嗓音像是散不去的云雾将两人团团包围,缠绕,回忆过去,竟是无尽的后悔。
那时的她,不过是在任性的伤害着爱她的人罢了。
“我心里明明知道孑安排你在我身边的原因,只是为了保护我,可是,那时的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风哥哥,失去了父皇母后,失去了天真,也失去了孑,我唯一的支撑就是你,所以当知道你是孑派在我身边的人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倒塌了,我一无所有。”幻如凝哽咽着,声音有些破碎,“所以,我明知道你为了我不惜背叛孑而守护我,我却还不断的伤害你,对不起,冬梅,请你原谅我,只因为我一直将你当成了亲人,太重视你。”
因为是亲人,因为太重视,所以反而更加不能原谅。
“皇后。”冬梅早已泪流满面,她的身子缓缓滑下,跪在幻如凝的身前,将脸埋在她的腿间,说不出一句话。肆意的泪水****了她的脸,也沾湿了幻如凝的裙。
“冬梅,请你原谅我,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幻如凝弯下腰,搂着她,缓缓的闭上眼,热泪从眼角泌出,滴落在冬梅的脖子上,几乎灼痛了她的肌肤。
冬梅泣不成声,只能发出闷闷的抽噎,在她的怀里不断的点头,点头。
谢谢你,冬梅。幻如凝紧紧的闭上双眼,放纵自己在这夜发泄。
从那天后,冬梅回到了磬夕宫,正确的说,应该是回到了幻如凝的身边。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只是幻郇孑仍未醒来,但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嗨,皇后,好久不见了。”随心笑眯眯的走进来,也不理人家主人有没有请自己坐下,就已经安然的在圆桌旁坐下,随手挑了颗秋果放入嘴里,又非常自动的取过桌上的一个空杯,摸了摸中间的两个壶,然后挑了那个无暇的白玉壶为自己倒满,才送到嘴边,慢啄着,不由得感叹,“啧啧,皇后你还真是会享受啊。这是用刚刚采取的新鲜花瓣酿制的花果茶吧?口感甘醇,又经过冰的处理,凉却不显冰寒,在这种暖和的秋季喝正好啊。”说着,又喝了一口,啧啧赞叹着。
冬梅瞥了眼桌上的白玉壶,淡淡的收回视线。
那是她清晨亲自去采摘的,因为娘娘最喜欢喝的就是新鲜的花茶,白玉壶里是冰凉的,而青玉的是热的。
幻如凝闻言只是抽空抬头,冷淡的瞥了她一眼,“若你喜欢,可以带走。不够的话,等会儿本宫让冬梅给你送些过去,你现在可以出去了?”说完低下头,继续给幻郇孑喂药。
随心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嬉笑着说道,“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皇后啊,没想到皇后这么大方。”然后又喃喃念叨,“不过这花茶和救命之恩相比的话,就不算什么了,是吧,皇后?”她狡诈一笑,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幻如凝冷冷的盯着她,不语。
但随心却对她眼底明显的嫌弃与不耐视而不见,瞥了眼她身后的幻郇孑,“听说皇上快醒了?就是这两天吧?”
“那又如何?”幻如凝语气冷淡,清清冷冷的瞳眸里更是看不见一丝感情。
“皇后,你是怕皇上被人抢了还是怎么的?这么防着我?”随心忽而挑眉,凉凉嘲弄,凤眸透着几分促狭与打趣,微扬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邪魅。
“是啊。”幻如凝竟毫不犹豫的接道,脸上没有一丝玩笑意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随心有种置身冰窖的感觉,打了个寒战,好冷啊。
“听说掉入爱河的男女都是不理智的,我本来还以为皇后你是例外,看来,是我想多了。”她从腰间拿出一片小木块,修理着指甲,不紧不慢的说道,声音透着松懒的味道。
“什么意思?”幻如凝的手一顿,缓缓偏头。
“皇后,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皇上养伤,正是你将那些烂摊子处理掉的时候吗?”随心嘴角的邪气加深,不怀好意的反道,有几分诡魅,又带几分蛊惑。
若等幻郇孑醒来,徐婉儿仍在宫中,不是又给他一个神伤的机会?她可是好意提醒啊!
烂摊子?说得还真贴切。幻如凝扯扯唇,表情变幻莫测。
“何况,既然你现在是傲宇王朝的皇后,在皇上受伤时,不该代替皇上处理一下朝政?还是,你觉得那个伪帝该继续装下去?”随心低头轻吹指甲上的白色屑沫,直接挑明了道。
“朝政之事,不是有镇国王与诸葛臣相?何须自寻烦恼?”幻如凝终于开口,声音清徐,只是那淡淡的声音却与脸上透漏出的邪惑魅笑截然不合,“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宫,徐贵妃辛劳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半垂的冷缝间眯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沉。
随心笑得邪恶,哦,终于要出手了?真是令人期待啊!
只是出乎随心的意料的是,幻如凝这次竟连等待的耐心都没有,当天夜里便找上了徐婉儿,让她知道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看戏的机会。
“孑,等会儿我就要去处理那些我曾经的错误,所以,晚点我再回来陪你,好吗?”深夜,幻如凝细致的为幻郇孑擦完身子,然后将毛巾递给冬梅,系上幻郇孑单衣的带子,才俯下身,低低的在他耳边轻柔道,神情柔和。
回答她的依旧是均匀的呼吸声。
幻如凝不免有些失落,叹息含在嘴里,淡淡的垂下长睫,浅浅的阴影在眼腹浮现。
“娘娘。”冬梅低低的唤着,手轻轻的放在她肩上,有几分安慰的意味。
“恩。”幻如凝点头,清雅的笑意在唇边展现。
“娘娘,今夜是否……”冬梅看着她的脸色,探问。
“恩。”点头,脸上已无一丝的犹豫,有的只是无尽的冷。
正如随心所言,该是去处理掉那些烂摊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