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吧,没有毒。若我下毒,不需要这么麻烦的。”连翘自顾自的倒茶喝水,头也不抬的随口就说,仿佛她的头顶上也有眼睛一般。
紫衣男子微微一愣,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怨。手却已经伸过去,将茶水捧了起来,一口喝尽。咽下茶水,那张脸上看不到其他,却明显的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一片决绝之色。
“说吧,你想要我如何?”任由连翘将茶杯接了过去,再次给他倒满,却再也忍不住的出声询问。
“今天我们从这里离开,你要怎么办?”连翘将茶杯推到了自已的面前,表情无波的问道。
既然他们背后的主子,情愿看着他们死,也不让他们离开,想必这中间,定是怕人走漏了消息。显然是这里主事的紫衣,不知道又是如何下场。
心有抵触的紫衣,万没想到,这个毒手阎罗被自己绑了夫郎家人,如今在自己被俘的情况下,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反而开口就是关切他的话。连翘的话出口,他居然就这么楞住了。
连翘没有得到回答,悠然的饮了口茶,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对面墙壁的鲜血,墙白血红,霎时醒目,却让她感到刺眼。
她本为医者,却缕缕不得已毒手伤人,这与她悠然天下的理想生活相差了太远,但是,她也知道,不将这些乱麻理清,那种悠游山水间的惬意生活,想都不用想。即使理不清,她就来斩断好了。
“不要和我说,你没有想过我离开之后,你会如何。”连翘的声音森冷,毫无温度。却让紫衣感到莫名的依靠。
“这,熏衣不用想,坏了主子的大事,我没有想过将来。因为,熏衣再也不会有将来……”熏衣的话未说完,声音渐弱,直至无声。
“哦?”连翘转身,淡然的眼光直直的看了过来,“这样啊,那我就不用操心了。生命自己尚不珍惜,他人更是无从插手了。”
话音落下,连翘已经抬腿向着门口迈过去。身如流水,几步就从这个已成死地的宅院中走了出来。
刚刚走出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重物扑倒的声音。连翘脚步顿住,转身望去。
紫衣尾随而出,此时却被门口连翘设下的麻药麻翻,整个身子扑倒在地,脸上遮蔽面容的薄纱也跌落尘埃。双手努力地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只是徒劳,只剩下一张清丽绝色的面容,哀哀地望过来,嘴角微弯,妩媚的眼睛里,一滴清泪,缓缓而下。
“我终究还是走不出这个院子……”
话音落下,人已经昏迷。
叹口气,摇摇头,连翘负手而立。
“出来吧。”
一黑一青两个身影,身形翩翩,从对面屋脊上跃下。他们未曾离开,虽然躲避行藏,却也没想过真的可以瞒过她的眼睛,所以,听到连翘召唤,很是自然的现出身形,而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和尴尬。
“不止你们两个吧!”连翘的眼光在凌和忘尘的脸上滑过,心中叹气。这几个男子,她就知道,他们那样轻易地扔下她离开,绝无可能。她也知道,他们留下来,不止是不放心她的安全。
凌和忘尘听了连翘这话,对视一眼,眼光随之转向四周。
就在刚刚出来的院子内,又走出了两个人。
一个一身绯衣,满绣着朵朵白莲;另一个一身翠彩,缀着点点细梅。不是侍药和木莲,又是哪个!
“连儿……”侍药等了木莲一眼,要不是他的内息太浅,怎么会让连翘这么快就发现。
木莲的眼睛也是一瞥扭头,自己轻功不错,要不是带着不敢动用功力的侍药,他们也不需要走地面,更不会被连翘发现。
“胡闹!你是不是不想当爹爹啊?”连翘板着脸,走到侍药面前,伸手抚抚他脸颊上沾染的一抹灰尘。声音严厉的轻喝,却在看到侍药微笑的大眼睛时,云消雾散。
伸手拦了侍药的腰肢,声音也转为了轻哄:“药儿,你与木莲将这个人带回去。我要去找青羽,带回青羽,才能放开手脚的收拾。那时,定当让你动手。”
看着侍药轻轻地点点头,连翘的眼光转向一边扭着头的木莲:“莲儿,跟着侍药带这个人回去。你不适合过多的参与。什么原因,我想你很明白。不要让你哥哥过多的替你担心。有需要你的时候。”
木莲猛地调转头,淡漠的瞥了连翘一眼,却意外的没有出言反驳或讽刺,转身走到熏衣身边,伸手将卧在地上的他拉了起来,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侍药的嘴角浮上一个淡淡的笑意,连翘伸手捏了捏他的面颊,俯在他的耳畔说道:“侍药最懂事了。”
睥睨的眼神看了连翘一眼,侍药轻哼一声,走到木莲和熏衣身边,伸手将一只小瓶子放到熏衣的鼻下。片刻,熏衣悠然转醒。
他很是茫然的看看身侧扶着自己的美少年,一时有些愣怔。随即,连翘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先跟他们回去。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话音落下,连翘的身影已经快速的向着街道一端到繁华走去。
那漓水的繁华,她今天倒是还要再次细细领略一番才好啊。
连翘的脚步不快,但也绝对不慢。
当她转过几个街角,终于踏上漓水之畔的街道。太阳已经西斜。不过,天色仍旧大亮的漓水河畔,却没有几个行人。
这个时间,还远未到这销金窟繁华之时。那样的繁华就像罪恶之花,只能在暗夜中璀璨绽放。日出的时刻,也就是它凋零之时。
连翘一身灰衣,衣袍前摆已经被她撕破,破衣残衫,却丝毫没有破坏她的柔美清丽。
灰色的身影如一缕烟尘,在这寂寥的街道,在这清澈安宁的漓水之畔,徐徐而行。周身的气息沉静平和,就像一个悠闲散步的文人骚客,竟无一丝杀气,更无半点儿暴戾气息。
燕客归。骊歌坊。
门前的红灯高悬,却没有点燃。
连翘的身影在燕客归门前停住。默默地站立,仿佛在等着什么前来。
一盏茶后,一青一黑两个身影飘然而至。一左一右站到了连翘的身侧。
连翘眼光微转,两人同时对着连翘微微点头。
脚步迈动,跨上燕客归的大门。
大门敞开。却无人迎候。连翘三人再次踏进这燕客归骊歌坊。清幽依旧,弦歌丝竹之声,却已绝迹。
今日的燕客归骊歌坊,气息与昨晚三人前来时,已是完全不同。那时的清幽,转换为现在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这里不是十里繁华场,温柔销金乡。而是十里坟岗,无处话凄凉。
连翘身形未停,沿着昨日自己走过的路径,向着燕客归中走去。
翠竹丛丛,流水潺潺,假山石立。曲径通幽处,却无丝毫的人气。
连翘不停,随在她身后的忘尘和凌也没有丝毫的迟疑。连翘只管沿着自己记忆中的路途行进,凌和忘尘则在一个转角或者一个闪身处,状似无意的随手将身旁的一个盆景,或者一架园灯移动一下位置。
玉液湖。波光粼粼。只是没有夜晚的灯光相衬,这里的情景却更加的清晰。湖中的画舫依旧停在湖中。薄纱随风舞动,却空空如也。
这燕归楼和骊歌坊并为一体。乃是前店,后院的布局。连翘未在湖畔停留,而是绕过玉液湖,向着归云轩相反的方向行去。
繁华渐渐依稀,在大丛的翠竹之后,绿树红花掩映之中,一环屋舍出现。青色的墨玉屋顶,白玉砌墙,衬着周围如画的景致,更是美不胜收。
连翘的唇角,一抹轻笑浮现。身形缓缓走到院子之外。
圆形的拱门之上,墨玉的门额之上,白玉嵌壁,构成三个篆字--红尘。
院门同样打开。连翘毫不迟疑的踏了进去。
一架紫藤,一串串紫色的花朵,犹如一串串铃铛,随风摇曳。连翘的眼光环视一周,这个院子不是很大,却种植了许多的花木。如此繁多的花木,倒是失了园艺的点缀,更多了些繁杂的野趣。
连翘一路行来,脸上的神色越加的凝重了。这周围的花木看似极美,却暗暗的隐含了一种严谨的配伍关系。这样的花木组合,如果不是身体避毒之人进来,怕是只能进得来,却万难从这里走出去的。这些花木,配伍的结果,不是毒,而是极致的神经麻痹,其中更是暗含了精神控制之方。
连翘三人缓缓地踏进紫藤架下。一套树根雕刻的桌凳,置于架下,其上的摆放着泥炉、茶具、泉水、香茶,居然是一整套的茶道工具。
连翘笑笑,随意地坐了主位。凌和忘尘也随之在根雕木凳上坐了。
点火、烧水、冲洗茶具、洗茶、泡茶、斟茶……一系列动作做下来,清冽馥郁的茶香,缓缓地从这紫藤架下散发开来,渐渐地充盈至院子的每一个空隙角落。
茶水入口,甘冽芳香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