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不断翻滚的身体,对上那翻滚中,夹杂着震惊,茫然,惊惶,几入死灰的眼,那虽然是短暂的一瞬,但是独孤绝看清楚了,那里面一瞬间流露出的痛,流露出的惶然,流露出的惊骇,那么深,那么直接的应在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那是最直接的眼神,那是一瞬间最自然的反应,不是做作,不是假装。
云轻不知道,他的云轻不知道,心下一瞬间平定了下来,他的云轻没有骗他,不是奸细,不是要杀他。
该死的,他怎么怀疑她,云轻要杀他,那会等到今天。
寒栗的双眸一竖,暴怒的情绪狂飙,是这个云轻的婆婆利用了她,利用她引来了他,是她设下的套,套住云轻,套住了他,该死的,居然中了别人的奸计。
砰,云轻的身子狠狠的撞在了那山谷另一边的石壁上,两人不停翻滚的身体终于停下。
另一边,那整个身体笼罩着黑色衣服的人,也在独孤绝躲避那五剑的时候,悄然退开,此时站在了另一边的山脚下。
四面不高的山头上,此时唰唰站起黑压压的人,手中挽着铁弓,居高临下的对准整个山谷腹地,那寒光闪闪的箭头,在阴阴的天空下,散发着阴冷的光芒,带着一地的寒冷。
“翼王就是翼王,这样的绝杀,你也能够躲的过。”冷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啪啪的鼓掌声,在森严的箭头下,听起来那么的刺耳。
独孤绝转过头看着那退出去的黑衣人,眉眼中一片杀气氤氲。
“铁虎。”那冷冷的声音他若是没听错的话,那是楚刑天手下黄泉铁卫第二首领,铁虎,而不是那什么赵国铁家。
“翼王能认出本将,是不是算本将的荣幸。”黑衣人一把揭开裹在身上的黑袍,露出本来面目,一张国字脸,极是英武,不是铁虎是谁。
独孤绝见此眉眼深处深深的沉了下去,楚刑天,这个婆婆居然是楚刑天的人,当下不理会铁虎,转头看着牢牢抱住云轻的妇人。
“你是谁?”一剑指着那抱着云轻站起,紧紧拥抱着云轻的丑陋妇人,独孤绝的眉眼中杀气横陈,无比阴森。
“翼王可能不认识,本将给翼王介绍一下,你面前这位乃是我大楚国母,我楚王亲生母后,华阳太后。”铁虎阴测测的站在远处接过话道。
独孤绝一听微微皱了皱眉,什么身份都想过,就是没想过居然是个死了的人。
“楚国太后?”被婆婆紧紧抱住的云轻,愕然之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婆婆,她是楚国太后?是楚刑天的生母?这是一个圈套。
“婆婆,你是故意引我带着绝来的?”云轻定定的看着婆婆,极轻极轻的问道,声音几乎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清冷清冷的,低的几乎风都能够吹的散,飘渺的几乎凝不成线。
她不笨,眼下如此的情况,让她无法猜测其他的可能。
面前的人是她的婆婆,是照顾了她几乎十年的婆婆,是从小陪伴着她,呵护着她,默默无闻的爱护着她的婆婆,是她完全当做亲人的婆婆,是比亲生家人还要尊敬,还要关心的婆婆,是教了她一身本事,让她能立足天下间的婆婆,怎么会欺骗她?怎么会对她设圈套?怎么会利用她?
面对云轻清灵的完全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的双眼,那激烈起伏的胸膛,那不停颤抖的身体,华阳太后不由更加紧的抱住了云轻。
“孩子,别这样,婆婆不是要伤害你,婆婆怎么会为难你。”
沙哑,但是听起来绝对年纪不太老的声音,让云轻打了一个寒战,这是不会说话的婆婆,这是跟她一起相伴了十年的婆婆。
“婆婆,你骗我,你——利用我。”
不是指责,胜似指责,低低的九个字,几乎用尽了云轻一切的力气。
华阳太后看着面色凄楚,浑身止不住颤抖,双眼却越来越低垂,冰冷的气息越来越严重的包围起面前的云轻,双眼一阵波动,却说不出话来,是的,这一次不管怎样,她利用了她,这是无可置辩的事实。
云轻看着说不出反驳话来的婆婆,凄厉的一笑,抬起了头。
她最信任的人欺骗了她,她最信任的人要杀她最心爱的人,多可笑啊,而她却做了这个帮凶。
“孩子,别这样笑,别这样笑。”华阳太后看着云轻的笑脸,一阵心慌,那笑万分的空洞,万分的痛楚,明明在笑,但是却感觉到她在哭。
“不准哭。”一声暴吼几乎如一道大雷从天空横劈直下,炸响在整个山谷中。
云轻浑身一震,扭头看着浑身暴怒的瞪着她的独孤绝。
“给我记着,哭只能对爱自己的人。对欺骗自己,利用自己的人,只需要还击,狠狠的给我还击,要他们哭,而不是你自己哭,给我听见没有?”暴怒的话响彻在天空下,惊起一片的山鸟。
云轻质问的话,他听见了,纵然这里杀声阵阵,但是他是真的听见了,他的云轻没有欺骗他,欺骗他的是这个利用云轻的信任的华阳太后。
云轻远远的望着站在山谷腹地,面对着四周万千的弓箭,却脸不变色,犹如战神一般站在原地,渺视着天地万物的独孤绝,那狂怒的暴虐中,深深的痛惜,那本忍在心底没有涌出的泪,缓缓的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嗯。”轻轻的对着独孤绝点了点头,云轻紧紧的咬着牙。
“华阳太后,好你个老东西,你以为玩这招,本王就奈何不了你,我的王妃信任你,本王可不信任你。”独孤绝一脸杀气瞪着抓住云轻的华阳太后,眉眼中戾气滔天。
“你的王妃,翼王,可别说的那么肯定,云姑娘是我们太后的弟子,我们太后可是有意把云姑娘许配给我们楚王,你,哈哈,今日就是你葬身在这里的日子。”远处的铁虎一声冷笑,高高举起的手一挥,万千寒芒,遮天蔽日的朝屹立在山谷中,没有任何依仗的独孤绝射去。
没有管山谷中央正在与独孤绝的铁骑对决的黑衣人,要成大事,必要的牺牲是有必要的,不是。
“不。”看着这样一幕的云轻,瞬间一把抓住华阳太后的手臂,急声道:“婆婆,不要,快让他们停手。”
“不,孩子,他们秦国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婆婆当年几乎死在他们手里,这仇,今日一定要报。”华阳太后双眼中流露出彻骨的仇恨。
想着当年寺庙外的绝杀,想着她一路被那个贱人凌妃追杀到燕国,躲回师门飞灵家族,想着却因为如此,她的师门飞灵家族,一夜之间被全灭,什么人都没有剩下,却对外流传是什么瘟疫致死,想着在狼狈的被追杀到齐国,最终庇护在丁家,掩人耳目,才躲避过那个贱人的追杀,这样的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这么多年的辛苦,这么多年不敢回楚,这么多年连话都不敢说,因为衰老的发丝与声音太不相称,这么多年不敢跟自己的儿子联系,到如今才联系上,才知道自己心爱的孩子,居然跟秦国的翼王牵扯在一起,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多好的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更何况杀了独孤绝,比杀了秦王独孤行对大秦的损失还大,如此有利于楚国的好事,怎么可能放手。
心疼云轻,但是更加想报仇雪恨,那仇恨已经纠结在心里十年了。
“对不起,孩子,这一次婆婆欠你的,以后一定加倍还给你。”华阳太后紧紧的抱着云轻。
从婆婆的脸上看见了憎恨,从那布满了复仇快感的双眼里,看见了太多的不可能,云轻沉默了。
是她错了,既然会设下埋伏,怎么会在放过,是她错了,错了……
狠命的一使劲,云轻一把挣脱华阳太后的怀抱,手指划上那凤吟焦尾的琴弦,铮铮琴声飞射而出,对上那万千的刀箭,身形也如电一般不但不避开那万千的箭影,反而疾冲而去。
那个人,岂能相负。
“回来,孩子,回来。”华阳太后一下就急了,连忙抢上前去要拉云轻回来。
不想云轻动作太快,虽然一身轻功是她传授给云轻,可还是晚了一把,一掌伸出只抓住了云轻的一片衣角。
只听在呼呼的尖锐箭头划破空气的骤响中,一道棉布轻微的撕裂声音响起,华阳太后的手上只抓住了云轻的一片衣角。
而她的身旁本来矗立的几个男子,见此飞身而上欲带回云轻,那想云轻身法极快,手中的音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刁钻的角度,直攻他们心肺要害。
几人连忙避让开来,不想就这么一瞬半瞬的停顿,云轻已经身在箭雨笼罩之下,义无反顾的朝独孤绝跑去。
“云轻。”华阳太后瞬间老泪纵横,被身后的几个人牢牢的拖住,不让前行。
铮铮的琴声响彻在天地间,音攻,以一敌众的王牌攻击,细如发丝的暴雨梨花针都能够一针不落的抵抗回去,更何况如此之大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