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头明澈,道:“泪已尽,我会建我的桃源。”
妙玉点头,从身后小尼手中取过玉箫,坐在黛玉身旁,黛玉重调琴弦,二人琴箫合鸣起来。
琴声婉转,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不再祈望;不是梅花三弄风荡梅花颂梅魂,品行自高。琴声悠扬,涧谷幽幽,山花烂漫,溪水潺潺,雨打芭蕉,出水芙蓉,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童音袅袅,一湖秋月,映着渔家笑脸摇船归,樵夫唱着山歌荷担回。“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这是她们心中的武陵别景,世外桃源。
绿竹林里,衣袂飘飘,玉容姣姣,如画如诗,似仙似幻。紫娟与雪雁、春纤竟看得痴了,但愿这景常驻。
只闻香气渐浓,院中开败的花,竟又挺起了花瓣。院上空粉蝶飞舞,好鸟和鸣,嘤嘤成韵,与琴声交融,是桃源景?还是琴声悦生灵?
妙玉淡淡而笑,黛玉笑容浅浅。妙目相望,两泓清泉。
潇湘馆外——事不关己不开口之宝钗
门外人声嘈杂,黛玉、妙玉眉头微蹙,这园中无端出了数来个男子的声音?
紫娟忙掩上院门,上了锁。
来者薛家贵客,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王爷,忠顺王世子,永仁王爷以及当朝中人。
薛蟠家宴,宾客已酒酣饭足,渐渐散去。薛蟠想着千方百计请来了几位王爷,礼一一送到,还应有什么余兴节目,想着法儿的让王爷们高兴才是。锁着眉说与夏金桂,夏金桂杏眼转了转,抬粉手指了指角门,“那不是咱家后花园吗?”。薛蟠会意,宝钗进出的角门不是连着贾府大观园吗,王爷们兴致正高,请王爷们游园。
八、九位锦衣华服之人,七分醉意,步履轻浮,踱入园内,信步走来。风细细,园中景,花正好,香正浓。
几人不由问道:“这园中花还未谢吗?按季节该是早谢了?”
薛蟠不知,也不作答,只找些粗俗的玩笑,讲着开心。这几位都是位高权重之后,青年才俊,自幼饱读读书,胸中有丘壑,不似薛蟠不学无术,均不烦耐听他言语。
风送琴声,几人精通音律,听得出簘筝合奏,琴音似仙乐飘至耳际。
这样的云淡风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如此的山和水顺,人间极乐世界之景,涤了心中的烦忧,净了趋名夺利之心,只一生牵着心爱人的手,漫步于山间,云端。
几人听得如醉如痴,不由循声寻来,只觉香气渐浓。
北静王随着众人走来,心中想道:这样的心境与向往,这样饱含灵韵的琴声,淡淡愁绪,只有她才有吧。
众人寻至一院落外,音声忽绝,院外上空蝴蝶、百鸟受惊,四散飞去。
“这是何处?”一人出言相问,几双眼睛齐视薛蟠。
薛蟠抬头看时,“潇湘馆”三字入目,想起听妹妹说妈妈的干女儿,那个林姑娘住在潇湘馆。当日曾一睹芳容,便浑身酥倒,惊为天人,曼妙身姿,绝世容颜,梦中常萦绕,却不敢有丝毫亵渎。他自觉她妹妹宝钗艳冠群芳,可比起林姑娘来,少了些什么,他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真实,一个飘渺似梦,只想藏在心里。想及此,看看身后青年才俊,心里极后悔自己莽撞。
“有琴声,好清雅,十有八九是女子,不如请我们进去坐坐,让我们见识一下。”
薛蟠迟疑未动,嘿嘿干笑,落在他人眼里,便坐实薛蟠与此间女子相识,依薛蟠为人,里面女子也非清白女儿。借着酒意,有人道:“薛公子藏娇吧?”
薛蟠忙摇头道:“里面是贾府女眷,去不得的。”
“是你没那个胆子吧。”有人讥笑道。
薛蟠是粗莽之人,凡事好出头,众位又身份高贵,自然得罪不得,无奈,上前轻扣门环,高声道:“林姑娘,开开门,我是宝钗的哥哥。”
院内黛玉、妙玉花容失色,暗怪薛蟠,园中姐妹们住着,宝玉也搬了出去,如何是好?这一开门,又要惹出多少是非?王夫人本已为黛玉定了狐媚子的名声,这样一来更是无从辩起。
紫娟出声道:“薛大爷,您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小姐深闺,岂容你随便进来?我们姑娘更不能轻易见外人。”
“薛大爷见得,我们见不得吗?”
“薛大爷是辑着亲戚的缘故,见过姑娘一面,你们问他可曾见过第二面?”
正闹着,从娘家回转的宝钗,带着袭人、麝月、秋纹、莺儿、香菱等人进了角门,穿园回府。一脸喜悦,宝钗心里想着母女的私语,想着薛蟠的变化,嫂子为她开宴的风光,想着薛家正有起色,她踌躇满志,作着宝玉仕途经济的打算。远远听见人声,听得是薛蟠的声音,宝钗皱起了眉。见他们要进潇湘馆,宝钗想道:哥哥好糊涂,这园子岂能乱进?这一番必然胡闹得合府皆知。我若拦阻,得罪了几位王爷,影响了哥哥与他们的关系,影响了薛家的生意;我若知而不理,贾府人会认为我给哥哥方便,任意进园子,贾母怪罪下来,是我的过失。如今只得装作不知,躲过是非才好。
袭人本不是多事之人,只看着宝钗行事,等她有何作为,却见她别开她端庄、美艳的脸,视若无睹般,与袭人等人说笑着,故意寻了个借口,抄了小路,稳稳地走开去。袭人等人便安心跟了去。
稳了心神,放下玉簘,妙玉缓缓而起,她打定了主意,若要不让门外人闹得不可收拾,这门必要开才是。她是佛门之人,他们奈何她不得,只有她走出去,才能保全了黛玉。
不为金榜登高弟,高山流水遇知音
妙玉起身欲出,黛玉伸玉手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
“潇湘馆”三字,北静王微醉的头脑猛惊醒,这里是贾府,院里人是她。他经常夜里往来,白日里还是头一次,竟不记得此处了。北静王谦和含笑道:“诸位,我想起来了,这里莫不是贾府的大观园,我们不要失了礼数,唐突府中女眷。”
院内黛玉轻柔的说道:“诸位公子,我这厢有礼了,恕我不能请诸位进来喝茶,一来是不敢高攀诸位公子,二来不愿误了公子的声名。”
柔中带刚的言辞,不卑不亢的气度,轻柔婉转的声音,几位王爷肃然起敬,寂静下来,自悔举止孟浪。王爷们原不是轻浮之人,只因赴宴时,是薛蟠巧借名义,硬邀而来,及至到了,方知其妹三日回门之喜。薛蟠从不觉得宝钗是姨娘的身份,在他心里,他妹妹嫁的是京城名门贾府,皇上贵妃元妃娘娘之弟,当朝国舅贾宝玉,他正极欲宣扬他与贾家的关系,与皇上的连带关系,也就是他的身份地位。王爷们心中窝火,也不好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家人面面俱到、礼数周全,夏金桂与其妹宝钗八面玲珑,尤其宝钗进退有度,即便明知薛家人另有目的,也不好当面捅破。
忠顺王小王爷恍然道:“是呀,差点忘了我们是来薛家赴宴的,薛兄怎么带我们入了贾府?害我们唐突了姑娘。”
西宁王爷忙道:“姑娘,失敬,失敬,恕我等冒犯。”
“多有得罪了,我等在此赔礼了。”
到此时,黛玉镇静下来,纵使不安,也要从容,万不能乱了方寸,失了体面,抚平受惊的心道:“原是我失礼才是,请诸位莫怪。”
北静王爷方放下心来,连惊:好险、好险,她若有闪失,罪莫大焉。
薛蟠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王爷,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干妹妹最有才了,园里姐妹们做诗,她常常是夺魁的,和我妹妹不相高下。”
北静王玉面一沉,脸色不豫,薛蟠见了,以为北静王爷信不过他,便道:“宝二爷常抄园中姑娘诗词给我们看的,不也给王爷您看过吗?她的诗比好多男人做的还好呢。”
其他几人闻听,心下不服,道:“一介女流,会有如此才气。”
北静王连连道:“莫听薛公子胡言,想必是一些闺阁女子的闲情逸致,不过吟诵花花草草罢了。”
忠顺王世子不依道:“依水兄为人,若是寻常诗词,如何能入了水兄的眼,还烦贾公子抄了去?定是不凡的。”
东平王爷兴起道:“我等倒真想见识见识了。”
其余人也起了兴致,嚷嚷着要试一试。
西宁王爷扬声道:“姑娘,我们既来了,得知姑娘好文采,不如与姑娘以文会友如何?”
院内黛玉心下乃道,这一关是躲不过了,尤推辞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识得几个字,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在诸位公子面前献丑。”
南安王爷想想道:“姑娘何必过谦,我们也不为难姑娘,只联句猜迷,也算对姑娘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