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娟未动,黛玉看了眼香,刹时脸色苍白,凝望着宝钗,宝钗诚恳叹道:“我出了园子,别无所想,只惦记着你,我是把你当作亲妹妹的,我妈妈也是待你如女的,只可惜我没个好哥哥,若不然让我哥哥娶了你,我们还能长久在一起。”黛玉听到此,强笑道:“干妈,你听她混说什么。”薛姨妈笑道:“她是真心话。她是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姐妹的,只可惜不知你们姐妹的姻缘在哪儿?若是你们今后天各一方……”
薛氏母女情真意切,黛玉心里一冷,道:“总还能再见的。”
薛姨妈道:“好孩子,在这府里有不便的事,只管和你宝姐姐提。”
黛玉点头,宝钗走过来,抚了黛玉的发鬓,悄声道:“妹妹,姐姐有句话嘱咐你,姻缘天定,半分不由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总要随缘。”
黛玉疑惑地看她,宝钗躲开了黛玉的目光,抬了身子,坐正。
黛玉对薛姨妈道:“干妈,我这和姐姐单独说几句吗?”
薛姨妈起身,回头看了宝钗,走出了屋子。
黛玉正视宝钗,艰难道:“我只问宝姐姐一句,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宝钗端了面容,厉声道:“妹妹怎么这么讲话,姐姐只知三从四德,绝不曾移了性情。”
黛玉冷笑道:“宝姐姐何必矫情,宝姐姐心中怎么想的,宝姐姐的一举一动,骗得了你自己,骗不了别人的眼。你自己品去。”当日,宝钗教训黛玉,黛玉因想着宝钗脾气上来,连宝玉都不给情面,便暗伏下来。也确是惊心自己言语冒失,说出了西厢记的词句,感激宝钗为她留了情面,其实她心中也明白,当时的场景之下,宝钗也不可能当场指出她的错处,如果果真如此,会让她自己现形于众人之下,况且老太太曾一再点她品行有失,她不会冒然出声。只是,黛玉的宽容,却让宝钗一再拿捏黛玉。
宝钗默然无语,良久,掏出颈下的金锁,抚着上面的字道:“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是我的命。”
黛玉不再言语,叫紫娟收了宝钗的香。
紫娟撇了嘴,收了起来。心中想着,那日姑娘与二爷嘀咕燕窝的事,真的是因为怕麻烦薛家吗,怕是别的原因吧,宝二爷似极不喜姑娘用宝姑娘的东西,我也得小心些,找机会扔了才好。薛姨妈与宝钗又坐了片刻,方起身离开。
宝钗不安道:“妹妹只怕已经猜到了。”
薛姨妈道:“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搅了你的喜事。”
宝钗道:“真是那样,是她想不开,她也怨不得我,我已经有礼在先了。”
夜里,宝钗辗转反复,思虑万千,难以成眠。想到宝黛二人昔日情形,只怕黛玉因自己失了性命,终是自己的罪孽。如何让黛玉转了心思呢?
你若真想不开,这也是你的命。
皇宫——寂寞元春
次日,按品大妆后,王夫人带了薛家送的礼品进了宫。
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喜忧,多年宫中岁月,元春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宫中女子的荣宠与否,身系着家族命运,谁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明争暗斗?她倒羡慕园中姐妹能自在、无忧,吟诗赋词,少了多许烦恼。
荣耀,光环,元春自嘲地笑笑,万万人之上又如何?谁解心中无奈?心中寂寞有谁知?她低头抚摸着彩缎下还未隆起的小腹,脸上有些欣慰之色。此生,不再有期待,他的眼里还有三千佳丽,她,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她的美丽、她的才气,是他的过眼云烟,唯一期盼的,是这腹中骨肉能平安出生,为此,瞒了消息,瞒了家人,只有身边几个贴心人知道罢了,将来,就让这骨肉陪伴着度过漫漫岁月吧。
几多惆怅,几多愁思,想到他俊挺的身躯为身旁的丽人停留,他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她的心里一阵绞痛。
也只有每月的二十六日,见到娘亲、老祖宗,心中才感到一丝温情。
见到王夫人,元春笑容是真心的。她拉住了王夫人的手,免了王夫人的大礼,两人比肩坐了下来。
元春道:“一个月就盼着今日呢,老祖宗好吧,宝玉好吧,姐妹们都好吧。”
王夫人微笑道:“她们都好着呢。”
小心取出黄灿灿的金钗、一只晶润小巧的玉蝴蝶、连同桂花糕,王夫人递了过去,抱琴上前接过,一递一接,此时无声。
略过那只金钗,元春托起抱琴手里的玉蝴蝶,细细看了半晌,道:“这只玉蝴蝶精致得很,太后的生日,我正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王夫人道:“我也想着娘娘也许用得上,放在我那里也白白糟蹋了。”
母女又闲聊了些,说了注重身体之类的话,话题自又转到宝玉。
元春问道:“宝玉什么时候能立事呢,十五岁了,该想想功名了。”
王夫人道:“正是这话呢。宝玉十五了,前儿说的事,娘娘问了吗?若能先成亲,收心定性,就该用功读书了。”
元春脑中闪过那个端庄稳重,平和不掩富贵的女孩,她自己曾经也如宝钗那般得父母、老祖宗欢心,说道:“皇上那里我已禀明过了,你走时,我写道手谕着夏公公回府宣旨吧。”
王夫人起身,跪在地上,叩头道:“谢娘娘。”元春命抱琴扶了起来,
抱琴道:“娘娘省亲时,我就注意到宝姑娘的品行有几分与娘娘当年相似,当年她在宝二爷身边说笑了好一阵子,对二爷亲密着呢,又能教导二爷,她进了门,倒似娘娘还在呢。”
元春瞪了她一眼,抱琴自知失言,闭口不语。
王夫人道:“宝丫头模样性格都好,我瞧着也舒心。”
相聚总觉时间短,天色晚了,王夫人不得不离开皇宫,元春直看着王夫人出了凤藻宫,没了身影,方转回来,一丝寂寞又上了心头。
薛家—赐婚喜情
夏公公随即到贾府宣了旨,贾府众人,并薛姨妈与宝钗过府来,跪着接了旨。宣旨毕,王夫人与薛姨妈、宝钗喜色顿失,楞在那里,元妃娘娘从皇上那儿讨来的旨意竟是令宝钗为侧室,并有口谕嘱宝钗孝敬长辈,节俭持家,扶持宝玉求取功名,以期宝玉蟾宫折桂,夫贵妻荣。三人脸上不免失望。这旨意已下,万难更改。府里上下无不纳罕。
谢恩毕,回了王夫人房中,不免面面相觑,还是宝钗出言相慰:“姨妈也不必烦恼,正室空着,侧室不是和正室一样。”王夫人道:“好孩子,委屈你了,虽说是侧室,我要让宝玉以正室之礼迎娶你。等你扶持宝玉求取了功名,再生了一男半女,谁能小瞧了你。就是将来正室进门,也不能灭了你的次序去,好歹这家还有我呢。”
薛姨妈和宝钗点点头,就算千不愿万不愿,也万难更改。不过宝钗总算终身有了依靠,如今方一颗心落了地,薛姨妈和宝钗告辞出来,回去加紧准备她的嫁衣。万事俱备,只等那一天,那一刻,那一对红烛。
宝钗母女回到家中,闭口不提破宝钗姨娘身份,只言娘娘赐婚,着薛蟠开始准备。薛蟠听了只管去做,并不多问。
宝钗做不了大红嫁衣,多少有些遗憾,曾想像过自己身披红嫁衣的样子,今生是没有机缘了。手抚着那粉红的嫁衣,想着宝玉和气的样子,宝钗心下想道:宝玉,你的宝姐姐将是天下最美艳动人的新娘。想到宝玉见到她发呆发痴、温情脉脉的样子,她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淡淡的红晕。
薛姨妈自第二日起,每日带着莺儿与香菱到贾府忙前忙后,晚上回薛家这边来。
岂知薛家总难平静,夏金桂风波又起。原来,她陪嫁的一颗攒金珠钗不见了。夏金桂大闹了几天,几乎把府里翻了过来,也没找到。少不得指桑骂槐,挨个骂到。那宝钗只安静、自在地在屋内准备嫁妆,充耳不闻,莺儿房门也不敢出。薛姨妈也不管夏金桂,只任她闹着。
夏金桂转向薛蟠添油加醋,哭诉婆婆与小姑的不是,薛蟠本不信,无奈夏金桂哭得极委屈,不由得将信将疑,因贾家势力大,他们也惹不起,宝玉也算是国舅,宝钗又是娘娘赐婚,薛蟠只得哄夏金桂拿出钱来,帮着宝钗准备嫁妆,让宝钗嫁得体面些,也显了薛家的脸面,日后贾府就是薛家的依仗,回报多的去。夏金桂想想也是此理,便安生下来,陪起笑脸,为宝钗忙前忙后。看到贾府送来的彩礼,夏金桂才真正有了笑容。
荣国府——喜气宝玉
兴冲冲从北静王府归来,宝玉满心欢喜,怀里藏着北静王送的精美墨砚,急着送给林妹妹。一路先进了贾母房中,贾母脸色沉着,闭着双目,他的母亲王夫人难得一见的喜气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