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放开黛玉,黛玉重新坐好,太后拉着她的手道:“我还有句话,你和依宸的感情好,我很高兴,你也要当亲姐姐来待她。她性子柔弱,还好北静王爷是人中龙凤,与宸儿琴瑟和谐,我倒不惦记她。唯有你和飞儿,是我的心事,飞儿至今未立后,普天之下,没有他中意的姑娘。你还未许人家,这朝中一时也没有能配得上你的才俊。”
黛玉安慰她道:“太后,您不必忧虑我的事,女儿家不是只有嫁人才是出路。从小爹娘把我当男孩子来教养,读书明理,我若是男儿身,定要立一番事业的。”
太后沉吟道:“有志气,也很有理。女儿家就不能肩担天下吗?不过不嫁人可不行,这由不得你。你娘若知道你有此想法,也不会同意。你娘她也不是一般女子。”
黛玉不由问道:“您能讲讲我娘亲的事吗?为什么熙兰宫的布置极似我江南的家?”
太后心中一警,玉儿她冰雪聪明,必是疑了太上皇与她娘亲的关系,还是圆了方好。微笑道:“那是你母亲喜欢的风格,她少时在宫里住过,一切按她的心意布置。后来她嫁了,自然也要按自己的心意来布置。”
“不过,你娘亲是闻名的才女,不用说容颜出众,琴、棋、书、画也是无所不精,满京城的举子无不服他。曾有外国使节以难题走遍各国,扬言无人能解,最后到我朝来挑逊,还是你娘女扮男装出头,折服了对方,也使我朝威名不倒。”想起当年事,想起对方挫败的神色,不由由衷一笑。
黛玉便也神往起来。
太后命如玉取来一紫金箱,打开,里面是一件件的精美绣衣,太后道:“这是你母亲当年亲手所做,有你5岁前曾经穿过的,到你15、6岁成人,一年一套,一年四季的衣物,今儿我就交给你,你小心收好,这都是你母亲的一片心意。”
藏下这些东西,颇费了太后的心思,她也是看着这些衣物,想着玉儿成长的模样。有时她认为老太后也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却没有点破。老太后最后的日子,她明明看到她眼中的心事,一种无法释怀的痛苦。
黛玉一件件展开,泪盈于睫,衣上一针一线皆是慈母之心,爱女之意,不觉哽咽出声。她在娘亲的心里,娘亲的爱还在!
黛玉拾起幼年童衣,摆在眼前细看,不由笑出声来,眼中泪花还在,笑容已在脸上:那么小的衣裳,竟是她穿过的吗?还有那襁褓,她就在那里躺过吗?
娘亲真有心,一件件小衣,记载了她的成长过程。
放下小衣,取过长裙,比着自己身量,竟相差无几,心中暖暖的。细看衣上绣样,一花一物,都透着灵气,含着神韵,黛玉不由探究起来,母亲的绣法自是无人能及的。
左看,右看,舍不得放手。
太后含笑望着她,心中痛爱有加。
良久,黛玉方收起衣物。
太后抹了抹泪,道:“玉儿,前儿我送你的茶,除给你外祖母外,尽量自己留着用,那茶叶很金贵的,别人喝不起的。”
黛玉心中不解,只点头应了。
临出宫,黛玉唤进语蓉四人,小心收好衣物。
太后看到语蓉与语琴进来,不由惊异,她二人原是璟庭手下,才想起璟庭曾言他有中意的女子,求她以太后名义派人保护,原是玉儿,她竟没在意。‘真是人上年纪,忘性大。’她自嘲地想道。微点头,心下乃道:看来璟庭对玉儿蛮上心的,保护周全。想及此,不由心上一宽,不知玉儿心意如何?
太后出言道:“璟庭还未回来吗?”
黛玉只听璟庭二字,猛回首,不由脸上绯红。
太后见状笑道:“他也不给我个信,也不怕我这老太婆惦记着。”
语蓉笑道:“主人每日几封信呢?生怕我们姑娘惦记着生病了。”
黛玉嗔她一眼,道:“多嘴。”心中暗疑,他是何身份?她不知,璟庭也因疑了她的身份,才有此行。
太后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看来玉儿的未来有了着落,她可以放心了。飞儿那边,假以时日,他会放手的。
御书房
皇上龙逸飞身影落寞,呆呆的想着心事,执笔的手久久未落下。几个太监看到如此,不免心焦。
他坐拥天下,也拥有不了心爱的女子。
心没来由的痛,母后的态度不容转圜,究竟是为什么?她明知父皇失了贾敏,痛苦一生,为什么还要我步他后尘?她不是不明理的女子,怎么甘愿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当年太上皇没有做到的事,自己是否能做到?
若为与她相守一生,了他唯一心愿,要他以这江山来换,他也舍得交出。
太监福全低头进来,到皇上身边,低低的声音,讲了黛玉、王夫人、元妃之间发生的事。
皇上脸罩冰霜,眼中冰冷,双拳紧握。
元妃回宫净了面,不施脂粉,一身素衣,显得楚楚,端了精心准备的茶水、点心,缓缓向御书房走来。
抬步跨过门槛,含笑进门,一脸温柔,让人心暖。
放下茶盘,微低头,轻柔的声音请皇上慢用,静静的立于一旁。
皇上头也不抬,专心批阅奏折,似她如空气。
元春再次发言:“皇上少用些,当心身体。”
皇上抬头看她,见她素面朝天,眼前一新,也愧自己对她太冷淡,发觉她眼睛有些发红,不免关心问道:“爱卿眼睛怎么了?”
元春摇头道:“方才风迷了眼睛,已经没有关系了。”
有些神不守舍,失神起来,思量着皇上的镯子怎么在她的手上?她是什么时候见过皇上的?
皇上闻言不再说话,埋头批阅奏折。过了不久,听到极重的抽泣声,似怕别人听不到的夸张,皇上皱眉道:“你生病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元春哽咽道:“没有,臣妾是担心家里。”唉一声:“担心我的表妹。”
皇上问道:“你表妹怎么了?”
元春叹气道:“也怨我母亲念她自小失去双亲,在我府里住着,怕她受委屈,太过宠溺,养成任性的脾气,稍一不顺心,就要闹一番。今儿和我母亲言语不和,又闹起来。我真是担心母亲,也忧心表妹这性子以后怎么办?”我表妹若是你心仪之人,皇上你要细品。
皇上皱眉道:“爱卿这样贤德,应是你母亲教养有方,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表妹怎么会不如你呢?是你有误会吧。”
元春道:“但愿是这样,也是我对她的事关心少。”
皇上猛地站起来厉声道:“我怎么听人说是你母亲出言不逊,伤人母女名声,你表妹才出手教训的。”
元春心中陡然一惊,皇上翻脸即无情,忙跪下道:“原是臣妾的错。一心想袒护母亲。”
皇上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道:“别把心思动到我这儿来,也别妄想干涉我的事,不然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回去反思反思,暂时不要再到御书房来。否则生下龙子,你就到你该去的地方去。或者,你生不下龙子。”
元春不由呆住,欲哭无泪,眼前发晕,天哪!他竟要弃她吗?自己的荣宠这么快就要失掉了吗?
不知自己如何起身,不知她是如何出得门来,她失魂落魄走回宫,抱琴见她脸色苍白,不发一语,服侍她躺下,放下纱缦。
‘她的荣宠与否,系着贾家的盛衰,她一旦失宠了,贾家怎么办?她怎么办?’元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原先用尽温柔,笼住皇上的心,生怕被人抢去,可皇上终不是自己的,宫中还有三千妃嫔。知道皇上心里有她的表妹,她心里酸酸的,想到她得势,她要对她施礼,心理难以适应。细想想,如果不是她占住皇上的心,皇上也会宠幸别的妃嫔,自己一样没有出头之日。莫不如要林表妹进宫,她得宠了,对自己、对贾府才有利。
竟是母亲早想到了,是自己不甘心,看来她不得不面对这一结局。心理这一关过了,又有什么承受不了呢。
打定了主意,元春安下心来,一心养身子,关心起皇上对她表妹的心思来。
黛玉在宫里住了几日,吴贵妃并未来扰,元春有心来交,近不得宫,也只得作罢。
在宫中悠闲了几日,黛玉清心静心,逍遥自在。她可不知这几日辛苦了周瑞家的与大贤人袭人。
宫门外
萧瑟秋风中,周瑞家的与袭人立在宫门外,翘首望着宫门,宫门内稍有动静,她二人即跑上前,看看出来何人。
不知黛玉何时回府,王夫人便派周瑞家的带袭人等下人天天在宫门外候着,严命绝不能错过。可苦了周瑞家的,偌大年纪,在秋风中瑟缩着,一见有出来的便要上前问问,是不是贾府林姑娘。
守门人冷漠,对她们视而不见,见她们靠前了,还要喝着退后,全不念她们日日夜夜地守在这里,有多辛苦。有时饿得捂着绞痛的肚子蹲在门口,但只要见到有人出来便马上满面春风的站起来,问过后,失落的继续蹲着,满脸苦楚。袭人倒是年轻力壮些,努力挺着笑脸,只是小产过的人,站久了腰酸腿痛,满身的痛咽在肚子里,却不顶饿。后来,她们带些冷干粮备着,只要没人出来,便咬两口,不敢离开半步。若是正吃时有人出来,便狼吞着咽下去,抹着嘴笑脸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