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端坐,笑着接过。
王熙凤便把黛玉、惜春面前布好菜,才坐下一起吃起来。
林淼、语蓉几人另置一桌,用起早饭。
用罢早饭,众人方出来到山中漫步,享受那份祥和、宁静。
入夜,贾母想了一天,静不下心来,终于起身,扶着鸳鸯的手,颤威威来到黛玉房中,面色凝重。
黛玉起身让进贾母,贾母重重叹一声道:“林丫头,”说不下去,满头银丝如雪。
黛玉心中明了,对贾母道:“外祖母您有心事?”
“没事,没事。”
贾母顿了下,想想还是说道:“昨天当着林家人,对你舅母她们不能多说责备的话,她们毕竟是贾府人,我总要给自己给贾府留些面子,不能把她们的事说得太透。我知道实在是她们对不起你,她们这些个黑心贼瞒了我私自做了那么多恶事,我没想到那薛姨妈看着一副忠厚慈祥的样子,竟也是如此阴险狠毒。我原来想薛家赖在府里不走,也不过是想与贾府结个姻缘,让宝丫头做个姨娘,达成了她们心意也就罢了。竟然心狠手辣到容不得你。”
黛玉正色道:“您不必多虑,我是恩怨分明的人,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她们既害不死我,我也不会易饶了她们。但不会让您亲眼看着由我出手让您的儿孙落难的。本来我是想等您百年之后,再让她们把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付出代价。您不在了,我做起来也放得开。”
贾母长叹一口气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连睛雯那里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对宝玉她娘,还有薛家,你要怎样对付她们,我都不说半个情字,我只求你看在我的面上放过宝玉。至于凤哥儿,就看你们姐妹之间的情份了。”
黛玉道:“宝玉与我兄妹情长,我不会去对付他的。不过太太与薛姨娘我是不会放过的。”
“有宝玉在,王氏是她亲娘,只怕到时你要为难。”
黛玉沉吟不语,吐出一句:“再说吧,世事难料。”
贾母道:“也罢,我只这一件心事。”
便起身出门,临出门,回身对恭送的黛玉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这里的事,回头我会嘱咐凤哥与四丫头守口如瓶的,不会再给你添乱的。”
她是久经风雨的太上皇乳母,有些事情是能看透的。黛玉这次带她们上山来,虽然是露出她的软肋,这就要看她们怎么待她了。不能不说有试探她与王熙凤的心意的成分在,若是她们不警醒,借机要求她付出,那么连她这个老太婆的面子也没有了;若是她们识趣守本份,她至少还能念着往日情谊。她私心里这样认为。
而且林家人那种气势,又有永仁王爷虎视眈眈,她觉得心惊胆寒。
黛玉淡淡一笑,扶贾母回房。
贾母上了年纪,回房懒怠着先歇下;而王熙凤小产后,身子一直未养好,也先躺下了;惜春自在房里看书。
黛玉从贾母处出来,只带了语琴与若南,迎着晚风走出院子,沿石径、闻花香,缓缓来到湖边,坐下来,看周遭一簇簇山花怒放,远处水中芙蓉铺开,月色怡人情思,心从未有过的安然与宁静。
低头看湖水,碧蓝湖水中一尾尾金色鲤鱼,自游自在摆着尾,说不出的静谧。她伸出手来撩着碧水,与鱼儿嬉戏,鱼儿受惊,急速游开。没有注意到对面一人正凝神关注她。
云上璟庭痴痴立于对面不远处,就这样看着月下水边的她,如百花丛中仙子一般,她身旁诸花娇艳,月下含羞,各逞风姿,都不她清丽如诗,超逸轻灵。
轻轻绕到她身后,水中她的影旁现出他的人影。
黛玉看着水纹一波波漾开,湖水闪着银光,忽见湖中影儿成双,一个清白的、长身玉立的身影立在自己影旁。是他!惊喜回头。
云上璟庭莹润如玉的脸上绽开笑容。
黛玉露出毫不掩饰的开心道:“你来了。”轻轻站起身来。
随即咦了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山庄有重重守护,层层机关,不是庄里的人引路是进不来的。”
云上璟庭笑道:“这有何难?我是跟在你身后一起进来的。”
黛玉疑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璟庭笑道:“你没在意罢了。”
黛玉道:“明儿吩咐她们好好检查一下,竟放你进来了。”
璟庭两眼离不开她的娇颜,轻声问道:“想我了吗?”
黛玉惊觉自己露了心事,啐道:“少自作多情,谁想你?”低下头。
璟庭道:“没想我,是谁收不到我的音信焦急起来,是谁见了我就恼了?”
点中黛玉心事,黛玉面上挂不住,转身不理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人,从地上拾起鹅卵石,向水中投去,看水花溅起。再不回头看他一眼,任他在身后自说自话。
璟庭看着她瘦削的肩,心里甜丝丝的。
黛玉转身向小径走去,无视璟庭无声跟在身后。
二人就这样默默走了一段路,黛玉忽听身后璟庭痛苦呻吟声,璟庭低低的声音道:“玉儿,”
黛玉心里一急,转回身来,见璟庭捂着腹部,弯腰蹲在地上,有些着慌,忙到他身边扶起他,双目忧急问道:“你怎么了,语蓉,若南。”急得要涌出泪来。
璟庭苦着脸道:“没什么,许是方才要来见你,走得急了,呛了见,腹部绞痛。”
黛玉心疼道:“那么急做什么,我扶你过去歇会儿。你慢着点,语蓉怎么还不过来?”
璟庭顺势搭上她的手臂,由她扶着慢慢走。
走了几步,黛玉侧身看他情形如何,却见他正美美的偷笑,方觉上当,推开他,退后一步,转身生气道:“原来你也会骗人!”
璟庭笑道:“谁让你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心急就得犯病,到时奄奄一息,你可别心疼。”
黛玉回身道:“好了,谁让你胡说。”伸出手来道:“拿来。”
璟庭道:“什么?”故作不解。
黛玉道:“礼物。去了这么久,就两手空空来?”
璟庭笑道:“把我这个大活人送给你,行不?我玉树临风,家世清白,文武双全,还善医道,最擅长的是陪着你,到天涯海角。”
黛玉道:“倒过来说。”心湖难平静。
璟庭露出伤心的样子,从袖中取出一串闪着银光的链子,梅花串成,链子散着花草的馨香,黛玉接过,把自己的绛色玉珠串进链子,交给璟庭。璟庭展开,黛玉安静地等着璟庭给她戴在颈上。
璟庭又闻到黛玉身上似兰似桂的体香,不由心神俱动,好容易静心为黛玉戴好。
细看,甚觉满意。作出伤心状道:“看来我不如一串链子值钱。”
黛玉嫣然一笑。
璟庭舒了口气,和黛玉并肩走在月光下。
在庄里住了几日,黛玉几人下山回府,贾母嘱咐王熙凤、惜春不能对任何人谈起此事。黛玉回府后,给那山中救来的女子改名为皖亭,安排她时,因她生得比一般女子高,连宝玉都不及她,因而安排她的住处,颇费了心思。
她倒也安静,不多言多语,对黛玉极尽心,尤夜里几度起身检视黛玉,为黛玉盖被子,唯女工上不擅。
黛玉则是依旧清晨懒起,日间和姐妹们读书谈琴,写诗作赋。
而王熙凤则把紫娟、春纤、香菱的卖身契私下里交给黛玉,黛玉取出银票交与王熙凤,王熙凤写了收据,把银票存在贾母手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黛玉她们在山上那几日,府里王夫人、宝玉与宝钗、袭人则是相处“融洽”。
贾母不在,宝钗、袭人每日到王夫人房中问安尽孝,王夫人真是舒心。
那一日宝钗、袭人到王夫人房中,宝玉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陪王夫人说着话。
王夫人捻着数珠,见宝钗进门,拉近了宝钗,轻抚着她的手,道:“薛姨娘,我知道你能很能干,让你办事我也放心,我记得上回南安王妃带来的绸子还有一些,你去找了来,给我做件衣服。我呢,也信不着外边的人做的活,你做的我放心,再说你是宝玉姨娘,你给我做,我穿着开心。”
宝钗笑道:“这有何难?若在平常人家,小辈给长辈做衣服,是平常的事。待我去找来好料。也给我们开开眼,看看皇家衣料是何等气派。我哥哥虽然是给宫里供货,毕竟只是一少部分。”随后向宝玉见礼。
王夫人微笑道:“好,玉钏,这是库房钥匙,你跟着薛姨娘去库房吧。”
宝钗面上一滞,随即如常,转身向宝玉告辞,和玉钏出了门,门缝渐渐合拢,轻轻被掩上了。
宝钗三人拐了几道廊子,绕过假山池子,穿花绕柳才到了库房。耐心等着玉钏慢慢打开门,叠叠的物件排在眼前,心中半喜半忧,什么时候自己能随意出入?
吩咐一声袭人在门外守着,她和玉钏进库房,皱着眉挨次翻起来。玉钏则坐在一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