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脚步愣了愣,萨云萝点点头,性格孤傲是文人,特别是有才的文人的通病。但这样的人一旦通晓民情国事,却是治世能臣。想了想便接着问道:“杜青白所居之处,先生可知道?”
看着女帝的笑脸,上官礼不由疑惑的问道:“主子您……您是打算?”
“大家都盛传朕的文采也不错,所以今日动了心思,想去会会那个杜青白。”萨云萝挑起一眉,笑嘻嘻说道。
上官礼看了看身后的便衣侍卫,想了想才说道:“主子,杜青白住得地方有些僻远,还是坐车好些。”
“先生安排就好。”萨云萝笑着悠闲而立,点头应了。
上官礼回头,和红玉商量了一下,随即叫了车来,萨云萝登车后掀起车帘对着红玉道:“红玉,你随我吧,让大家先回去,不必跟着了。”
上官礼和红玉都是一愣,陛下也太过大胆了,万一有事该如何是好?两人同时对望一眼,同时开口道:“主子,这……”
“我们不过是去看个朋友而已,何必兴师动众的?朕也自会小心行事。”萨云萝看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只觉好笑,不由轻声安慰的。
上官礼和红玉再次相视一眼,红玉应“诺”转身去安排,车子启程后,还是没敢听大唐女帝的话,而是令诸人在远处一路相随。
车子向南城走去。离开了商业和聚居区,前面是一条小河,没有几户人家,一片大树林后面有两间小小茅舍,一只黑狗正追着几只鸡,咕咕直叫,真正是鸡飞狗跳。
萨云萝下车,转身看了看笑道:“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看来这杜青白的确是清高之士。”
上官礼笑着指指那破败的木篱笆:“主子,就是这里。”
“哦?”萨云萝顺着上官礼的手指头看去,问道:“他就住在这里?”
上官礼赶忙点头应“诺”,在上官礼的带领下,三人慢慢走进去,转了一圈却一个人也没有,灶冷锅凉,低矮的草房内,几乎空无一物。
萨云萝微皱起眉头,轻声问道:“上官先生,江南号称鱼米乡,杜青白也算名士,就过着这样的日子?还是他特别些,寻常百姓的日子会好一些?”
上官礼看了看神情严肃的女帝,不由叹了口气道:“江南的确号为鱼米之乡,但是大齐这几年政局并不尽人意。权臣当道,为官者多奸佞拍马之流,一任地方官便刮尽地皮三尺,前几天主子派兵追缉护国王,查封护国王府不是慨叹一个王府之所有胜过大齐国库吗?百姓度日艰辛啊。”
萨云萝微微吃惊,原来鱼米之乡不过道听途说,真正的实情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朕才会想到清明吏制,设左右双御史台。”说着两人走出茅屋,这杜青白难道出门了?
“哦,主子,我们去林子里看看,杜青白喜欢舞剑,有了兴致便到市上沽酒一壶,舞而歌之,是这附近闻名的怪人。”上官礼看了看天色,淡淡说道。
“那就过去看看。”前世传说李白喜欢这一套,想不到这杜青白也是这路人物,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李太白的壮志和抱负。
三人走进林子,红玉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看远远处的手下,这里荒僻,若是有人对女帝不利,可是麻烦。
踏着一地落叶,三人走近了林子深处。果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飘忽,半唱半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国亡家已破,思绪何由之?萧萧木叶下,山水有清音……”
萨云萝闻言一笑,看来还真是文士,不管喜不喜欢,国亡始终是一块心病。想了想,便扬声对上官礼道:“我道这第一才子是什么人?原来也不过是个伤春悲秋的无用之徒,我曾记得一个被某朝称为大盗的汉子,写得一首七言: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雠仇不为恩。只觉苍天方愦愦,欲凭赤手拯元元。十年揽辔悲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我志未酬人犹苦,东南到处有啼痕。好歹言之有物心胸慷慨。第一才子?徒有虚名。罢了,还是走吧。”说完,也不管上官礼很是不解的眼神,转身便走。
“什么人要找在下?又认定在下是虚名欺世?”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随着一阵脚踩落叶的声音,一抹人影慢慢走来。三人皆回头看去,却是手执一柄长剑、脸上正冒着汗水的杜青白走了过来。
“杜先生又练剑?”上官礼笑着问道。
杜青白看到上官礼微微一怔,有些吃惊,随即淡淡叫道:“上官大人。”
视线在上官礼身边其余两人身上来回飘荡,眼中很纳闷,总觉得有些面熟,却看不出旁边刚刚出言讥讽的那个白衣书生是什么人,他身旁还有个年轻女子却是陌生的很。
看到杜青白的眼神向女帝飘去,上官礼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该怎样介绍是好,不说,杜青白肯定不理,可说了,女帝的心思是……正左右为难之际,突听女帝淡淡笑问道:“怎么,杜兄不认得朕了?”
闻言不仅杜青白一怔,上官礼也是一愣,女帝竟然这样开门见山的直言相告?
“想不到陛下贵足也愿意踏贱地!”杜青白知道白衣男子是女扮男装的女帝,也不施礼,只是唇角挂着一抹淡淡嘲讽的笑容说道。
“杜先生要贬低自己,朕没意见;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再偏僻都是朕的江山,何来贵贱之说?”萨云萝笑着斜了杜青白一眼,随即扬声说道:“刚才听先生对国亡家破很是感慨,朕这里有一曲小词相赠: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饮酒时不妨怀想下故国明月也好,不打扰先生行至,朕告辞。”
说完又要转身。杜青白是文士,当然分辨得出高下,听完这阙千古绝唱的《虞美人》,刹时便是一呆。其实对于他来说,大齐既没有让自己有一展抱负的机会,也没有给到百姓一份平安幸福的生活,可怀念的,无非是自己的有志难舒,作为读书人,又拉不下面子,于是心灰意冷罢了。
杜青白很是意外会在自己的家里看到赫赫有名、短短时日内就攻下大齐的大唐女帝,以为定有什么要事,哪知女帝抛下两阙词,竟要这样离去。见女帝要走,想着不由低声说问道:“陛下是为笑话青白而来?难道不是为了士子对秋闱取士的议论?”
嗯,上道,是个明白人,萨云萝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朕本来的确为秋闱一事而来。但杜先生既有新朝故国之思,田园山水之愿,朕哪里可以勉强?
杜青白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却转移了话题问道:“陛下将如何处理对秋闱有微词的士子?”
“处理?”萨云萝看了他一眼:“开天下士子之言路,朕求之不得,需要怎么处理?朕已准备下旨,明日在太学聚天下士子一论秋闱之短长,故来请先生参加。不知先生有无此意愿?”
杜青白闻言又是一愣,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唐女帝,却屈尊来到自己这两间茅舍,面对尖酸刻薄的原大齐众文人,她不但没有恼羞为怒,反而特地宣召聚集天下士子,究竟是自己太过多疑,还是女帝真有这样的心胸?自己可是做了不识大义的小人?
抬头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女帝,杜青白仔细审视着她含笑的眼睛。盈盈秋波一望到底,坦诚的让人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个旷世难得的贤明君主?
萨云萝淡笑回视,这才子倒是多疑,不过他能站定开口发问,说明并不是不可雕塑的朽木,心高气傲有些是为了男子的尊严面子,若是让他折服,也是自己和大唐的幸事。
看了看还在沉思的杜青白,萨云萝低低一笑,随即说道:“这样,先生可再考虑,若是有意,先生请自行前往,也可通知上官大人,他会安排人来接你。朕不打搅先生,告辞。”
说完,萨云萝带着红玉转身离去,上官礼跟在女帝身后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杜青白一眼,欲言又止,随即摇摇头,紧随女帝而去。
身后林中的杜青白看着女帝逐渐远去的背影,低头沉思良久,才慢慢朝着房舍走去。大唐女帝,或许,真的是个值得让自己效忠于她的一代明君?
太学就在昭明书院侧邻。这日,太学内气氛凝重,人头涌涌。只因女帝一张圣旨,郢州城内的士子、大臣、太学士等全部汇集到了太学,辩论秋闱取士的利弊长短。
上官礼看了看台下,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文士,本来嘴巴就刁,如今有这个机会,只怕更为肆无忌惮,这么多人,一旦搞不好,可是要生大乱,局面很难控制。这些皆是预想,所以也只是担忧,而令上官礼更为心惊的是,刚才进来时,看到郢州军府将军宏远竟然带了虎贲卫环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