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眸,粲然一笑:“不,你错了,我不找他,我找他作甚?我找你的裔哥哥。”冬阳下,晏紫格格俏脸青红一片,我笑得更是肆意,“晏紫格格,要不要同去?”
要见云裔,并不那么容易。
大帐外,我被几位带刀云楼男子挡住。
我仰起脸颊,气势不减:“我见云裔。”
“少主议事中,闲人莫进。”
“那你进去通报一声,我,夜婉宁,现在就要见他。”
“少主议事中,任何人不得干扰。”
身后传来两声冷笑,晏紫格格从我身边走过去,先前把守帐口一脸公事公办的男子立时一脸谄媚的请了晏紫格格入内。
在帘幔被掀开时,晏紫格格回头看我,一脸挑衅的娇丽如花笑容。
我亦是嫣然一笑。
在幔子被掀开又放下后,我也不再坚持着要入内,转过身子,在一边的大石上坐下。小丫头忙凑过来劝我:“格格,格格,石头怪冷的,还是回吧,若要见少主,待少主议事完毕再见不就是了,不急于一时的。”
我笑了笑,从袖袋中取出埙来,放在唇边,悠然吹起。
阳光铺洒在裙裾,古老的埙曲,被大漠的风吹散在广袤天地间。
一曲罢,身后传来云裔的声音:“这么久了,夜姑娘竟还记得。”
我盈然起身,回望他,阳光下,绽放出最美的笑靥:“云大哥教的剑势,我亦是记得。”
云裔精锐眸光闪了闪,半响,笑道:“怎是不在园子里待着?外面风沙大,小心受凉。”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前寸许:“云大哥,我想请你陪我去大漠走走,看看漠北风光,可以么?”
晏紫格格与四大长老走了出来,四大长老看着我,有打量,亦有皱眉,也有不屑,晏紫格格自是没有什么好脾气,冷嗤一声,插嘴道:“自然不可以,你没见裔哥哥正忙着么?哪里来的闲工夫陪你四处闲逛。”
有人冷冷应合:“帝姑若要人陪,不妨回乾昭去,想那小皇帝一片恋姑之心,自是日日夜夜相陪帝姑左右不嫌厌烦。”
瞬时,传来一群人低低的讥笑声。
“四长老,不得放肆!”云裔一声冷喝,讥笑随之淡去。
云裔朝我伸出手,笑道:“夜姑娘,走吧。”
我知他是不想我难堪,急着将我带离这尴尬境地,也便抿唇一笑,将手放在他手心里,随了他离开。
离开前,眼角余光里,自是毫不例外的见到晏紫格格怒气冲冲的俏脸,以及四大长老发狠的脸色。
走得远了,云裔面含歉意:“夜姑娘,真是抱歉……”
我摇头一笑,不以为然:“您的族人对婉宁心怀恨意,亦是情有可原,云大哥何须道歉?”我顿了顿,停下脚步,仰脸看他,“如此,婉宁真是不好意思再赖在这里了……”
云裔截口问我:“夜姑娘想要离开这里?”
我转身,看向茫茫沙漠,许久,轻声道:“幼时,我以为,江南会是我全部的天地与乐园。后来,我以为,只要血海深仇得报,纵然终身不出深宫半步,亦是无所怨尤的。再后来,我以为,可以在这漠北,隐姓埋名,只做一个普通人。”我笑了笑,“现今,我却是不知,这个天下,还有何处是可容我,纳我的了。”
身子忽然被云裔给扳过来,他俯低俊朗容颜,对我道:“夜姑娘,请你相信我,在我这里,我云裔定可保你一方平安天地。”
我看向他,静静的,道:“我是乾昭帝姑。是你云楼族族人的宿敌。”
云裔摇头:“在我云裔眼里,你只是那江南岸边,每每在黄昏时分,来破庙找我的小女孩。”
他说:“夜姑娘,请你相信我。”
他又说:“夜姑娘,你若是不嫌弃,不如,你我结拜兄妹,如此……”
我打断他,静静的,问他:“云大哥,你为何肯如此帮我?”
那么高大威仪立于漠北天地之间的男子,一时讷讷无言,在我眸光注视下,慢慢的,移开视线去。
我静静的,云淡风轻的笑:“在乾昭,百官说我夜婉宁是放荡形骸,心如蛇蝎的歹毒女子;在云楼,您的族人当我夜婉宁是狐媚子,是****……”
云裔倏然打断我:“那是……”
我不等他说下去,只仰首看他,道:“云大哥,我夜婉宁没有你想像的美好,当年江南岸边那个小女孩,早已死了。”
“我知道,总有一日,你将带领你的族人,与乾昭开战,为复国而斗。这是你的宿命,避之不得。”
“云大哥,我厌恶了宫斗,厌恶了算计,亦是厌恶了这如烟繁华。乾昭的事,那是承烨的事;而云楼的事,是云大哥的事。我两边都不想插手,唯一所能做,也只是在云楼尚未与乾昭宣战时,早早的离开。”
“云大哥,你能理解我么?”
云裔看我,许久,叹口气,问我:“现如今,离了云楼,何处又才是你安生所在?”
我笑:“有他的地方,便是我安生所在。”
我看向云裔诧然的神色,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际,轻声道:“云大哥,帮我,这最后一件事,可好?”
我说过的,若是他再一声不响的离开我,我无法保证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来。
我夜婉宁现如今想要的不多,也只有他,为了能够长久霸住他,又怎不会动用所有心计来应对?
兵书上如是说,兵者,诡道也!
日子好似再一次的安定闲散了下来。莫寻突如其来的一场到来与离去,于我,好似未曾有所影响。
云裔朝园子里跑的次数愈来愈多,愈来愈频繁。几日后,干脆的,将议事厅摆在了园子里,与族人议事,亦是不避于我。
休说四大长老晏紫格格看我的眼神愈来愈鄙视憎恨,我身边伺候的那小丫头看我时亦是多有茫然与不解。
我将发上簪子给插好,笑眸瞥了眼镜子里的小丫头:“看你,插个簪子都插得心不在焉的。”
“……格格……”小丫头似是鼓足勇气,抬眸看向镜中的我。
我将镯子套在手腕上,端详镯子上的饰纹,笑:“什么事?”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问我:“您,真的是喜欢少主的么?”
我点头:“喜欢啊,怎么了?”
“可……”小丫头默了默,“少主是有婚约的,晏紫格格怎么办?还有……那个他……怎么办?”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眸璀璨,漫不经心的道:“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起身,走至窗边,看向窗外光影,快正午了,云裔涉猎快回了吧。
小丫头站在原地,半响,轻轻的道:“格格,您不该是这样的。您这样,与他们所认为的,真是没有分别的。”
我没有回头,只笑了笑,我若要在乎人言,何至于存活至今时今日?
正笑着,但觉眼前清风掠过,身子便是被一只手给虚虚的圈在臂膀处,头顶传来云裔的声音:“没什么事吧。”嗓音喑哑低沉,与往日的冷静自持自是不同。
心思一转一拧,便是察觉到不寻常的除了云裔的嗓音,还有云裔气息未定的喘息。喘息得有些急,搁在我腰间的手臂微有汗意渗出。
轩窗大敞,正是朗朗乾坤之下,我稍稍转了身子,踮了脚尖,将下巴搁在他肩窝处,柔声轻问:“有什么事发生了么?”
云裔这一次倒是回得极快,只轻巧的笑道:“晏紫没来给你找麻烦吧?”
原是这事。
我笑着摇头,由着他牵扶着我在园子里沿着小径散步。
还真是巧了,小径尽处,跪了一地的人,领头的,正是四大长老,后面是黑压压的云楼鬼兵。晏紫格格倒是没有跪,只站在一边,冷眼相看。
云裔握着我的手,只在我耳边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如你所愿。”外人看在眼里,亦是几多亲昵。
大长老一马当先,朗声道:“请少主大局为重,万万不可受汉家妖女蛊惑!”
都是响当当的大漠男儿,此时,双膝跪地,群声铿锵,落地有声:“请少主三思!”
云裔冷哼一声:“如果本少主一意孤行呢?”
“少主,请您想想我云楼七十年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请您想想,您的身上,所担负的我云楼几代人梦想的使命……”大长老字字句句,言由心生。
四长老更是说得直白:“少主,您少有大志,为何,独独,甘愿受此狐媚子蛊惑?是的,这狐媚子是天地罕有绝色,但是,再好的绝色,终究是破了身子的****荡妇……少主,只要您复了国,又何愁这天下没有比这狐媚子更美更艳更纯洁的绝色美人?”
我听着听着,便是忍不住的就要想笑。
云裔冷冷扫视他的族人,冷声道:“都说完了吗?”
“好,你们都说完了,那就轮到本少主说了。”云裔说着,低眉看我,一字一句,神色甚是庄重坚决,“国,本少主必得要复;夜婉宁,本少主亦是要娶。”云裔顿了顿,“大婚之日,定在明日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