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魅上冷情帝王:帝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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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他说完,眉眼弯得更深,道:“时辰不早了,姑姑该就寝了。”不由分说,扶了我,朝回走。

回身时,我再回头看一眼这属于伏波宫的夜,这属于深宫的夜,从来是渗透至骨头里的凛冽寒意、沉沉寂寥。曾经,不止一次的,厌恶这样的夜,向往着高墙之外的天地。如今,真的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离开了,便是再也不会回来,心头,还是生出了些许留恋与不舍。

曾经,他送我回江南。我不曾心生不舍。

那时,我诈死,我亦是,不曾心生不舍。

那些的曾经,那些的时刻,从未有过对这深宫丝毫的留恋与不舍。

此时此刻,想着即将而来的离开,想着他一脸灿烂笑容的对我说着,元宵佳节逛庙会赏花灯,说着明年的江南之行,说着他不骗我,他从不骗我……

心,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是的,我不舍,我留念。

我留恋他看着我时,灿烂的笑;留恋他如孩子一般的,将脸颊蹭着我的肩窝;留恋这伏波宫中,每一日有他相陪在身侧的时光;留恋他细心的挑去鱼刺时的专心神情。

我留恋他,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喊我:“姑姑——”

以后,这漫长的人生,我到哪里去听这一声又一声的“姑姑——”,也惟有,午夜梦回时分了吧。

是的,我不舍,我不舍,将他一人,自此丢在这重重深宫中;不舍他一人,在这重重深宫里,度过漫漫的人生。

我知道,那时的他,是多么的孤寂。

沉沉的夜,终是久久无法入眠。

依稀的,是他压低的清冷声音,透过重重珠帘,层层纱幔,传入耳际:“她让你去找人,你便是去?你该庆幸今日伏波宫什么事都没有,否则,你有几个脑袋?”

“臣,知罪。只,只是,公主千岁她……”暗风嗫嚅。

他冷哼一声:“亏你是三万暗卫首领,连这点小事,都要朕教你?帝姑不懂武,你走是没走,她怎会察觉?”心头再次翻涌了酸涩,面上却是想笑,他这样,如何不是在教自己的属下阳奉阴违?

暗风倒是从善如流:“臣谢圣上教导。”

又是冷哼一声,沉默半响,只听他道:“暗风,接旨!”顿了顿,“命暗风领三万暗卫,守护帝姑,帝姑若有万一,尔等提头来见。纵天塌地陷、朝堂变更,朕处险境,亦与尔等无关,尔等唯一使命,唯守护帝姑。”

“臣,接旨!”

夜愈来愈沉,强忍的泪水,在无边寂黑里,再也无法抑止,漫溢出眼角,湿了两鬓。

隔日,特意穿了男装,亦是易了容,奶娘进来时,瞧着我,愣是怔了好半响,雁翎噗哧的笑:“主子,奴婢说对了吧,嚒嚒瞧见了,保准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是谁来。”

奶娘这一听,忙搁了手上托盘,惊呼着过来:“哎呀,我的姑娘啊,这都六个多月的身子了,可不兴这一套的,若是束缚了孩子可怎生是好?”说完,又训斥雁翎,“你这丫头也不懂事,这种事儿,哪能由了姑娘?”

雁翎委屈的朝我道:“主子,您瞧见了吧?奴婢就说了,您若是非得如此,挨训的都是奴婢。”

奶娘气得不行:“这训你还是小的,等圣上来,看由你这丫头受的。”

我笑着将雁翎护在身后,对奶娘道:“奶娘,真是没束缚了孩子,不信,你自个儿来瞧瞧。”我说着,作势解开外袍。

奶娘竟然真是凑过来,看来是,非得要自己亲眼确认了才行。我无奈耸了耸肩背,懒得自己手动,示意雁翎来提我解了外袍再解里袍,里里外外,穿了四层男式袍子,才见我惯常穿在身上的素色冬袍。

奶娘确认了,亦是笑得不行,连声道:“姑娘,您还真别说,这里里外外好几层的穿在身上,倒真是与男子无异了。”

雁翎尚有见地的道:“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不是腰粗的?一点都不稀奇的,何况,大冷的天,人再臃肿,也是衣服穿的,没人觉得奇怪的。”

奶娘亦是应合:“这可不,咱们姑娘与常人比起来,这样子,还算是玉树临风的。”

“主子,等您回来,教教雁翎这易容术,好不好?”

我拿折扇抵了抵雁翎的小下巴,装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来,以假声道:“这有何难,但看爷高兴了,来,小美人,先给爷亲一个小嘴。”说着,便是作势凑过去。

奶娘直笑得不行,雁翎笑着去躲,边躲边道:“像,像极了,主子,奴婢真是太佩服您了……”

闹腾够了,我拿折扇敲了敲雁翎的脑袋,吩咐道:“去,将本宫昨日未作完的画取来,趁着阳光甚好,赶紧的将画收尾。”

等作好画,将画轴封存好,递给奶娘:“奶娘,这是本宫给圣上预留的生日礼物,你先替本宫保管着。”

奶娘喜喜的接过。

离午尚早,我唤了雁翎,将伏波宫里里外外走了一个遍,最后,站在琴案边,手抚古琴,无意识的弹奏着曲子。

雁翎神色微哀,问我:“主子,这是什么曲子?怎是如此悲凄?”

我微微回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弹奏的是离觞曲。

心头一惊,食指微痛,雁翎惊呼:“主子,您的食指被弦割破了。”

我笑了笑,吸取食指沁出的血渍,对雁翎道:“别大呼小叫的,这小小的伤口,于弄琴者而言,是常有的事。”

“主子,往常,您是不弹这种曲子的。”雁翎这丫头倒是聪明,看我,“主子,您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还为那弯刀发愁?”

我瞪雁翎一眼,警告:“记住,此事不管何时,千万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圣上。”

雁翎缩了缩脖子:“奴婢这不是只与主子说么?”

我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就数你这丫头精,好了,去忙你的吧,本宫一个人静静。”

雁翎走后,我盯着那核桃人儿许久许久,两两相依的青梅竹马,千年万年的光阴里,始终是并肩相携,眉目含笑。

“看什么呢?又走神?”耳畔传来轻笑。

我侧眸扬眉,是承烨弯腰凑过来的笑脸,蹭着我的肩窝,与我一起瞧那核桃小人儿。

我随意问:“下朝了?”

“嗯。”他答得随意。

“朝中一切都好?”瞥他一眼,换了龙袍,只一身常服,看来,是微服而行了。

“嗯。”答得甚是漫不经心。

“这一对小人儿刻得真是精巧。”

“那可不。”他笑得自豪。

我将核桃小人儿取过来,放在手心,睇他一眼:“老实交待,是何时偷着学这雕刻的?”

他便是嘿嘿笑了笑:“练剑的时候。练字的时候。总之,是姑姑不在烨儿身边,去皇祖母宫里陪皇祖母的时候。”

他倒是老实,我哼一声,问:“何人教你?”

他俊眉一扬,无限自信:“这还需要教?姑姑也忒小瞧了烨儿。”

我嗤他:“你还得意了?”又瞧了瞧这手心小人儿,笑了起来,“烨儿,你还别说,凭你这手艺,也可以街头摆个摊儿混饭吃了。”

“朕会的可止这一桩。”啧啧,真是愈说愈瞪鼻子上脸了。

我逗他:“可不,雕刻,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天文地理,把脉诊治……”我掰着手指头,啧啧赞道,“这会的,可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啊。”

承烨笑,按下我的手指,连着手心的核桃小人儿,一并被他包在掌心,道:“朕还是有不会的,比如说吧——”他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了一番,“朕不会这易容术,哪日得空,姑姑得要教朕。”

我眉心一扬,被他拉着站起来:“这可不行,姑姑也就这一样可以在烨儿面前扬眉吐气的了,怎么说,也得藏私才是。”

承烨哈哈大笑,笑罢,道:“姑姑,任是你再易容绝妙了去,也逃不得烨儿这火眼金睛来。”

不是说者有意,而是听者内心里有鬼,这不,一多心,脚一软,背一颤。

幸得承烨扶着我,也只是脚脖子稍微颤了颤,他倒是吓得不轻,一边就势为我把脉,一边迭声问我:“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累了?……”

我虚汗不已,忙道:“是坐久了,腿麻了一下,不碍。”

“真是不碍?”

我点头:“真的不碍。”

“要不,今日不去皇陵了,朕宣宋太医长来……”

我阻止承烨说下去,点头又点头,道:“真的不碍,时辰不早了,走吧。”

他神色间还是颇多忧虑,不过也不再坚持留下,吩咐雁翎取了他的大氅,披在我身上,我原是穿得甚多,这大氅再往身上一披,哪里还受得。

他不由分说,只道:“外面不比宫内,风大,待入了轿子,再解了不迟。”

我只得随他。

他功夫不俗,带着我避了侍卫,直奔僻静西门。

西门外,一顶轿子,几个人。

为首之人,一身黑衣,虽是低眉垂首,视线掠过,甚是眼熟,我再瞧,猛然想起,是那素有北慕容南轩辕之称的轩辕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