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看贾母,目光冷淡,凝声道:“我知道,老太太历经风雨,最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不过,你想在本皇子面前演戏,还差那么一点火候。你以为本皇子看不出,你这个人,心里在意的,一直都是自个儿。纵然你会将亲情挂在嘴边,也不过是想要谋算罢了,心底深处,并没有半点真心。”
贾母瞠目结舌,唇动了一动,想要辩解,急切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水涵也不愿多言,拂一拂衣袖,冷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贾家落到如今的地步,老太太自身,有不教子孙、安逸享乐之过。老太太享了半辈子的福,应该足够了,如今,还是随着这一群子孙媳妇,一起到刑部,尝一尝阶下囚的滋味儿吧。”
贾母听了,不禁大急,蓦然将心一横,仰头瞧着水涵,失声嚷道:“四殿下清正端方、铁面无私,这一点,臣妇心里很明白。不过,有一句古话,说是百善孝为先,不管怎么说,臣妇是四皇妃的外祖母,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如今,臣妇这般哀求,四殿下依旧不管不顾,不知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世人会怎么看待四皇妃?”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隐晦,却暗带警告之意,是在暗示水涵,若是不予以赦免,天下之人,便会将黛玉看作不孝之人。
水涵不由变了脸色,扬声道:“先前是二太太,如今又来一个年老的,好得很,贾家的人,果然是一路货色,竟都敢威胁本皇子了。”
立起身来,冷冷盯着贾母,眸中冷彻如雪,口中断然道:“老太太的意思,本皇子明白得很,今儿个,本皇子便将话搁在这里了。老太太是犯妇,无论如何,你今后的日子,都得在刑部度过。至于玉儿的清誉,明眼人都该知道,贾家胡作非为,罪无可恕,老太太深陷其中,享尽富贵,如今,该为此付出代价。本皇子与玉儿所作所为,均是在维护国法,是在为民除害。若是有人要说闲话,那是他们自己糊涂,不值得在乎。”
这一段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贾母身子发软,心中生寒,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四皇子,不但见解独特,还沉稳端方,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人物。
如今,他已经受封为亲王,又得君王看重,将来,必定能够再上一层楼吧?
不禁叹息,当初,她错待了黛玉,永远失去了回头的机会,今后的日子,只能以泪洗面、后悔莫及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说的,便是如今的情景吧?
正慨叹之际,已经有侍卫行上前,让鸳鸯、玻璃、琥珀三人出房,再将贾母的手缚住,拉进贾家女人的队列中。
王夫人见状,不由嘻嘻一笑,盯着贾母,幸灾乐祸地道:“老太太本想借此机会翻身,不料人家根本不理会,老太太,我劝你还是省心些,准备跟着我们,一起吃牢饭吧。”
听了她的话,贾母心头沉重无比,五味杂存,又酸又痛,说不出话来。
见话已说清,水涵便不愿耽搁,看一看垂手而立的侍卫,摆手道:“人已到齐,也点算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明白吧?”
众侍卫听了,忙垂首应了下来,将房中众人拉出荣禧堂,预备押往刑部。
待房中略安静了一些,水涵想起黛玉之言,便回身看向秦剑声,挑眉道:“这贾家有两个人,四皇妃很惦记,事先我已经吩咐过,让你留心一些,将她们送到偏厅,你办得怎么样?”
秦剑声忙欠了欠身,敛声道:“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命人处理妥当了。”
水涵便点了点头,赞许地道:“如此很好,我与十三弟留在这边,将抄出来的东西清点一下,你亲自护送那两人,回晴梦园吧。”
秦剑声凛然领命,转身出了荣禧堂,命侍从抬了软轿,折到偏厅,让等候在此的巧姐儿、妙玉上轿,前呼后拥地赶回晴梦园,又命人率先回去报讯。
因要接巧姐儿、妙玉过来,黛玉自是十分留心,特意选了一处名为“静翊轩”的幽静院落,命侍女提前收拾整齐待用。
正打点之际,听得有侍卫回府传讯,黛玉忙命丫鬟继续整理,自己带了紫鹃,行到惜春的住处,拉住她的手,一同至二门相迎。
从软轿上走下来的巧姐儿,年纪尚幼,垂髫娥眉,神情凄婉,眸中含着清浅的泪光,大有不胜之势,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至于其旁的妙玉,则身着一袭缁衣,眉目间带着从容之意,身姿轻盈,翩然如兰。
四人已分离多时,如今重新相见,免不得一阵伤感,拉着手寒暄几句之后,黛玉方将两人让至正厅,奉茶叙话。
待坐定之后,巧姐儿定定看着黛玉、惜春,开口道:“今儿个我正在娘亲房里,小红突然跑进来,说府里有好多人,来来往往,要将我们家抄了,真把我吓死了。后来来了一位什么官,问明我的身份,便将我带到偏厅,没多久妙师傅也到了。后来来了一位姓秦的统领,让我们上轿,说要送我们见亲友。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如今真的见到两位姑姑了。”说着,眸中落下泪来,悲不自胜,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
黛玉、惜春怜她年幼,便受此劫难,不禁心生感伤,眼圈一红,也陪着落泪,又抽出手帕,递给巧姐儿拭泪。
巧姐儿哭了一会儿,方勉强止住,咬唇道:“家里的事情,我也顾不得了,如今,我只惦记我的娘亲。我听下面的丫鬟说过,娘亲出了贾家后,与赵姨奶奶一起,来投奔两位姑姑了,如今,娘亲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她不过来看我?”
黛玉听了这话,欲要回答,又觉得为难,眉间生出几缕秋水般的幽凉哀伤,慢慢闭了眼睛,泪落如雨。
“巧儿如此孝顺,凤姐姐知道了,必定会很高兴,”惜春低下眉睫,神色哀婉,含泪道,“凤姐姐的确到这儿来过,住了几天,因她自身与贾家有极深的牵扯,昨儿个,她自己到刑部去了,临行前,她将你托给林姐姐照顾。”
闻言巧姐儿一呆,愣了半日,才蹙眉道:“四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娘亲成了犯人吗?”
惜春凝眉叹息,唇际浮上一抹凄然的苦笑,颔首道:“凤姐姐人已在刑部,该怎么处置,要待核查之后,才能知晓。”
巧姐儿身子一晃,颇有些不知所措,呆怔半日,才痛哭道:“如此说来,我竟成了没爹没娘的人了吗?”
见她如此伤心,黛玉心中更是难受,立起身来,拉住巧姐儿的手,轻轻道:“巧儿别太难过,当日在贾家时,凤姐姐对我极好,如今,她让我照看你,我自然会留心。你且安心住在这里,待事情淡下来,我便带你去见凤姐姐,好不好?”
惜春亦忙走上来,立在巧姐儿身边,软语安慰一番,方才使得巧姐儿安静下来。一时黛玉留心打量,见巧姐儿妆容凌乱、脸有倦色,忙唤了紫鹃进厅,让她帮着照顾,服侍巧姐儿梳洗,歇息一番。
待安排妥当,黛玉定下心神,方回身看向妙玉,歉疚地道:“妙师傅来了这么久,也没空招呼,怠慢贵客,千万勿要见怪。”
“林姑娘太客气了,”妙玉缓缓摇头,眉间带着悠然之意,声音轻软,“其实说起来,我与林姑娘,之前只有一面之缘,后来,林姑娘离开贾家时,还特意送了一份茶叶到拢翠庵。如今,贾家出事,林姑娘竟还记得我,命人将我带出来,使我避开一劫,实在让我感激不尽。”
明眸流盼,环视厅中,见窗明几净,陈设精雅,桃心木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香炉,淡淡的白烟从凤凰嘴里袅袅吐出,萦绕满室,香气馥郁,影影绰绰,如同仙境一般。
妙玉不觉怡然一笑,赞道:“林姑娘真是清雅人,这房子收拾得很好呢。”
黛玉唇边含笑,眉目清婉,温声道:“妙师傅过奖了,若是论清雅,有谁比得上妙师傅?”
凝眸于妙玉,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敛,郑重问道:“一别经年,妙师傅别来无恙?”
妙玉淡淡一笑,点头道:“还行吧,这几年,我住在庵中,并没有人打扰,很是清净。”抬起眼眸,温和地瞧着黛玉,接着道:“几年不见,林姑娘的身份,已显赫至斯,见了旧相识,依旧和颜悦色、态度亲和,实在难得。”
黛玉面上微红,娇声嗔道:“妙师傅竟也开始取笑人,实在令我意外。”
侧头想了一想,方嫣然抬眸,软声道:“贾家已经不能住了,妙师傅须得另寻安身之所才是。我与妙师傅,彼此交情虽然并不深,但难得彼此是同乡,又一见如故,我已经择了一处幽静院落,意欲留妙师傅在此常住,如此,我、四妹妹便能与妙师傅长久聚在一起,不知妙师傅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