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轻柔的话语,仿佛春日的轻盈花瓣一般,一点一点盈入耳中,也沁入心灵深处。
听了这番与众不同、温情脉脉的言论,妙玉蓦然睁大眼睛,灿若星辰的眸光中透出丝丝惊奇,显然深受震撼。
问心吗?合上双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男子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面之缘,虽然隔开了十几天的时光,却清楚而明晰,历历在目,仿佛昨日重现一般。
春光璀璨、碧桃树下的他,谈吐温雅有致,笑容温煦如风,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似乎在无声无息中,带了一抹浅浅的情愫,让自己不知不觉地,为之心醉神迷,再也无法回到相遇之前的平静淡泊。
扪心自问,如此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男子,不是她心底一直渴望的吗?
在这个世俗纷扰、风雨变幻的世俗世界里,若有他陪在身边,心里必定能够温暖很多吧?
倘若与之琴瑟和鸣,那么,便能在深闺之中,诗词唱和、品茗论心,互为知己,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成为人生乐事吧?
仔细想一想,这个男子,竟符合自己对世间情缘的一切憧憬,一切期盼。
而倘若真的不去顾忌其他,只是以纯粹简单的目光来看待这件事情,让自己的心做决定,那么,她真的愿意相信这个人,能够给自己带来幸福;愿意让他牵起手,相互扶持,携手红尘,白头到老。
动情之后,竟是心甘情愿,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带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和向往。
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阻碍。他对自己一往情深,他的母亲对此毫无异议,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自己愿意答允,那么,一切都能够顺理成章,属于他们两人的幸福,也绝不会遥远。
一句“问心”,让妙玉心中涌起万千思绪,百转千回,良久之后,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仿佛被拨开重重云雾,终于有了明澈了然的时刻。
她低垂眼眸,兀自沉吟,黛玉、惜春自然不会打扰,都安静下来,擎了精致的茶杯,细细抿着大红袍,唇边皆蕴了一抹恬静笑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只因她们相信,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聪慧敏捷如妙玉,必定能够分辨出韩梦卿的好,能够清楚看明白自己的心扉,然后,做出让所有人满意的决定。
韩梦卿是俊朗才子,妙玉是如画佳人,这么相配的一对男女,简直是天作之合,而缘分还让他们相遇了,到头来,这一场邂逅,必定能完美落幕的。
两人悠闲品茶,直到看到妙玉虽然依旧粉面流霞,眉目间却透着明朗决然的光华,不由相视一笑,心中一片了然,想来,妙玉必定已经下定决心了。
当下惜春舒展娥眉,目光在妙玉、黛玉身上流转,唇边笑意愈深,语意从容而轻快:“林姐姐一番话,蕴含深意,必定让妙姐姐心生感触,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高手出招,果然就是不一样。”
黛玉轻抿樱唇,摇头道:“罢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这些夸奖的话,没的让人觉得生疏,还是谈正事吧。”
嫣然转眸,带笑凝视着妙玉,温婉地道:“说起来,妙姐姐也考虑了很长时间,不知妙姐姐心里,是否已经拿定主意了?”
妙玉娇面生晕,如映朝霞一般,睫毛微颤,细白的贝齿轻轻咬着朱唇,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
惜春凝眸打量,心中不由有些着急,轻轻道:“无论妙姐姐的答案是什么,我与林姐姐都会支持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如今妙姐姐却不说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黛玉轻扬唇角,双颊泛上一抹清浅笑意,附和道:“不知妙姐姐是对梦卿哥哥不满意,还是对我与四妹妹不满意,觉得我们并非能够推心置腹之人?”
听了这话,妙玉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眉间颦纹浅淡,口中软声道:“林姑娘不必猜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如此说来,”黛玉凝睇着她的眼眸,言笑晏晏,嫣然道,“妙姐姐还是觉得梦卿哥哥很不错,是能够托付终生之人。嗯,我也知道,这样的时刻,身为女子,有些话是难以启齿的,不过,我们到底是好姐妹,也不必太拘束了。也罢,还是直截了当吧,我只问姐姐一个问题,对于我们的提议,姐姐不曾反对,这是不是代表姐姐心里是愿意答允的?我自问能够猜出妙姐姐的心意,只是,这是妙姐姐自己的终生大事,干系重大,妙姐姐总得确定一下才是。”
妙玉怔了一下,连耳垂珠子也透出红意来,低眉静默良久,朱唇微动,声音低微而柔婉,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情愫:“十年辗转凡尘间,寸心幽怨常断肠。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不相疑。”
这番话极其隐晦,极其婉转,却已是明明白白地答允下来了。
一见桃花,至今不疑,其语暗含深意,自从见过风度翩然、才貌双全的韩梦卿之后,便不再怀疑这个世上有君子的存在。
同时,她愿意相信,这个从红尘中踏步而来的男子,能够改变自己的生活,让自己不再凄清孤寂,取而代之的,是深浓的温暖和满满的幸福。
黛玉、惜春互看一眼,彼此均心知肚明,不由松了一口气,嘴角舒展出明艳欢快的笑纹。
当下惜春喜上眉梢,几乎要雀跃起来,眉开眼笑地道:“辛苦了这么久,妙姐姐终于肯出声,嗯,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黛玉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眉梢眼角俱是盈盈笑意,怡然道:“今天这事情,的确值得高兴,不过,依照我说,现在最开心的,必定是梦卿哥哥了。”
回过身来,握住妙玉的纤手,语意脉脉如温绵春水一般:“既然姐姐已经已经拿定主意,那么,今后我们三人便是一家人了。今后,我们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不分彼此。”
妙玉满面通红,含羞带怯,眸光中流转的,却是对未来生活的无尽期待和憧憬,璀璨如梦。
尘世多风雨,一个人独自承受,怎么都比不上两个人携手同行来得温暖。而她,也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美丽情缘。
自此,她的心灵,终于找到可以停驻的地方。自此,朝也罢,暮也罢,都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共赏花开花落,同看月园月缺,即便红尘滚滚飞,时间成烟云,彼此也能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人生至此,更有何求,复有何撼?
议定此事后,黛玉果然立刻命人到韩府传讯,以让韩梦卿、韩夫人安心。得了消息,韩府上下欢喜一片,又因韩夫人极喜爱妙玉,不久便亲自过府,邀了黛玉、惜春,商议婚事。
至于水凝那边,黛玉明白他对妙玉甚是关心,思量之后,便特意进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叙了一遍。
因韩家是书香门第,对韩梦卿的人品才能,水凝亦有所耳闻,当下并无异议,反而道“姻缘难得”,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给妙玉添妆。
一切尘埃落定,依照规矩,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样礼仪。黛玉、惜春打叠精神,为妙玉事事打点妥当,嫁妆准备得十分丰厚,又从晴梦园选了四个伶俐聪慧的丫鬟,一同陪嫁过去。
终于,一个月后,选定的佳期来临,仪式隆重,与大家闺秀出嫁的规格一般无二。
这一天,因事情已经打点齐备,黛玉、惜春安静坐在静翎轩内,等候新嫁娘步出闺阁。
及到了吉时,有侍女含笑而入,行礼道:“新娘来了。”
黛玉、惜春抬眸而望,便见喜娘扶着盛装打扮的妙玉,逶迤着走进来,身姿娴静幽雅。
其时,妙玉已经换了装束,眉如远黛,肌如白雪,身上穿一袭明红色缂金丝绫袖霓裳,裁剪得体,外罩一件品红云锦霞帔,上面隐约现出鸳鸯双飞的花纹,光华流转,繁华如梦。
在她腰间,扣着玫瑰色比目丝带,缀了米粒大小的真珠,华美动人,下面系着轻罗挑花百合裙,用五色丝线绣出百子百福的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有余,层层铺开,盈动若飞。
如云发丝,梳成同心髻,发鬓正中戴着一顶玲珑精致的金色翟凤凤冠,左右垂下长长的攒珠步摇璎珞,璀璨流辉,更觉光彩耀目。
两人打量一番,见她妆容娇美,气度雍容,衬得其人如粉荷含露,烟润杏花一般,风致万千,清丽难言。
黛玉微微屏息,笑语吟吟,由衷赞道:“姐姐今日真美,简直看得我目眩神迷。”
惜春轻轻颔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妙玉,唇边笑意轻绽,眨眼道:“能娶得如斯佳人,梦卿哥哥当真福气匪浅。”
妙玉略微低眉,面容上闪烁着三分娇羞、七分喜悦,默了半日,如蝉翼的纤长睫毛浮现出淡淡的水纹,轻轻道:“两位为妙玉操心这么久,当真有劳了。”言罢,便敛起华美的衣裙,向黛玉、惜春屈膝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