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默然,贾母吃了一惊,忙要开口,雪雁已经冷笑出声,抢先说道:“传言四皇子慧眼如炬,果然名不虚传,不错,的确有人欺负我们姑娘。”说着,伸手指着王夫人,慢条斯理地道:“这是贾府的二太太,她从我们姑娘处拿走了十万两银子。姑娘让她写借据,她不但不答应,还责备我们姑娘无情无义。这话是四皇子亲耳听到的,绝不是奴婢胡说八道。”
水涵轻轻吁出一口气,看向王夫人,声音清冷如碎冰:“不错,刚才我的确听到了。林姑娘父母双亡,身世堪怜,二太太,你这般欺负一个孤女,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夫人一窒,面白如纸,难看至极,采薇接着道:“这算什么?二太太的手段还多着呢,她在我们姑娘日常服的人参养荣丸里下毒,欲致姑娘于死地。幸亏姑娘说人参过热,不喜吃那些东西,不然,早就被她害死了。”
贾母大吃一惊,瞪大眼睛,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采薇冷冷一笑,道:“怎么不可能?二太太什么事做不出来?那些丸药,我们那里还有,老太太若不相信,拿来一验便知。”
水涵拂袖大怒,冷冷哼了一声,道:“好黑心的舅母,也不怕天打雷劈!”说着,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搁在案上的茶盏滚落于地,“砰”地几声脆响,跌得粉碎。翠色茶叶和着绿润的茶水泼洒出来,水气氤氲满室。房中众人见状,都吓得面色发白,噤声不语。
采薇朝水涵拜了一拜,哽咽道:“可怜我们姑娘父母没了,住在这里,没享过一天的福,被人欺负得无路可走,四皇子,你要给姑娘做主呀!”
水涵轻轻颔首,行到王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你这般行径,用蛇蝎之心形容也不为过!”
王夫人一脸惶恐,面色转青,唇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一时房中静寂无声,有清冷的寒风掠过,带来梅花的芳香,冷艳疏清。
万籁俱静之时,薛宝钗盈盈望着水涵,开口道:“我有几句话想说,还请四皇子不要见怪。”
水涵“哦”了一声,略皱了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宝钗轻轻一笑,抬起头来,露出雨洗牡丹一般娇美的容颜,温婉地道:“四皇子这般关心林妹妹,当真让人感动,只是,不知四皇子是否知道,这位二太太是元妃娘娘之母?有些事情,也许二太太做错了,但请四皇子看在元妃娘娘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了。”
她此番出言,其一,是为了引起水涵的主意,就算明明知道,水涵在意的不是自己,但能与这位朝思暮想、位高权重之人说几句话,也算难得的机缘了。其二,自然是给王夫人解围说情,讨好王夫人。
听了这话,王夫人果然悄悄看了宝钗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感激。水涵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皱眉道:“姑娘好巧的嘴,姑娘可是姓薛?”
宝钗愣了一下,心中生出莫名的欢喜,浅笑道:“不错,四皇子怎么知道的?”
水涵嘴角上扬,划出优美的弧度,口中冷冷道:“听人说的,外面都传遍了,说是贾府有一位寄住的表小姐,不懂为客之道,行为出格,又常与姨母狼狈为奸,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呢!”
宝钗听了,一脸尴尬,笑容凝在嘴边,面上通红,咬着唇不说话。水涵拂了拂衣袖,冷笑道:“薛姑娘,你很有本事,竟敢以元妃要挟本皇子。想来你必定不知,元妃受封,是因我父皇觉得她贤德知礼,才对她青眼相加。倘若父皇知道元妃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母亲,不知是否会继续宠爱元妃?倘若元妃知道你借她的名头说事,不知会怎么看你?”
宝钗听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水涵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冷冷道:“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薛姑娘,这几天,户部官员核对账目,查出你们薛家亏空十二万两白银,已经将薛家的皇商之名革了。据传你极爱称自己为皇商之女,今后,你只能自称民女了。”
薛宝钗听了,如五雷轰顶,瞪大眼睛,怔怔跪在地上不动。水涵冷冷一笑,接着道:“薛姑娘既成了平民,秀女的名分,自然也都一并革了。还有件事情,也要提醒薛姑娘,不久,户部便会派人到薛家催讨亏空的银子,薛姑娘还是早做打算罢。不然,那些人的手段,可是厉害得很呢。”
闻言薛宝钗更是吃惊,颤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水涵也不理会,转过身子,看向王夫人,道:“今天的事情,我都弄清楚了,罢了,其余的我都不计较了,但林姑娘的银子,你们必须归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二太太,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乖乖写好借据,言明三个月内还清,要么,我命人到刑部走一趟,让你尝一尝坐牢的滋味,怎么样,你要选哪条路?”
听了这般强势的言语,王夫人面白如纸,嘴唇发抖,磕头道:“回四皇子,臣妇写借据,马上就写。”说着,看了看身后的玉钏,急急地道:“快去书房,让人写一张借据送来。”玉钏听了,忙应了下来,起身自去了。
水涵轻轻拍手,看着王夫人,点头道:“很好,你也不笨嘛。”静了一下,略皱了皱眉,接着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据说飞云住在这儿时,曾被人骂作乞丐,那人是谁?”
闻言袭人蓦地抬头,脸色发青,雪雁冷笑一声,伸手指了指袭人,慢条斯理地道:“就是这位花袭人,另外,借银子的事情,她也有份,后来,她还以死要挟我们姑娘,想让姑娘难堪。”
水涵听了,便冷笑道:“很好,做丫鬟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着,侧头看向贾母,眸底闪过一抹清冷,皱眉道:“贾老太君,我想向你讨要这个丫鬟,不知你是否应允?”
见水涵神情冷如寒冰,贾母哪敢不应,忙欠身道:“四皇子有命,臣妇哪敢不应?”
袭人听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爬到王夫人面前,哽咽道:“这些事情都是太太让我做的,话也是太太说的,太太,你要救我呀。”
雪雁看着袭人,一脸厌恶,冷冷道:“花姑娘,我劝你消停一些罢,你主子自身难保,你让她救你,不是白日做梦吗?”
闻言袭人身子一软,两眼翻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水涵看着袭人,一脸不屑,拂了拂衣袖,道:“对你这种人,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你将飞云污蔑成乞丐,如今,你自个儿去当乞丐婆子罢。”说着,便看向门外的侍卫,接着道:“你们留心一些,在京城寻一个乞丐,给这女人当丈夫,帮他们举行婚礼。”
那些人忙应了下来,立时便有两名侍卫走了进来,拉住嚎啕大哭、面色苍白的袭人,飘然离开。一时玉钏又送了借据过来,王夫人按了手印,采薇伸手接了,收进袖中。
见事情料理妥当,水涵方才松了一口气,看着一直默然不语的黛玉,声音转柔,缓缓道:“林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与飞云要走,你也随我们一起离开罢。”
黛玉忖度片刻,轻轻颔首,答道:“也好。”说着,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三春,又朝贾母敛衽行礼,轻声道:“老太太,玉儿该走了。”言罢,不再看贾母,即刻转过身子,带着采薇和雪雁,随水涵出了上房。
在侍卫的簇拥下,水涵陪着黛玉,缓缓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步往府外。紫鹃与采蘋立在二门处相候,见他们行近,忙迎过来见礼。众人忙乱一阵,将东西收拾整齐,一同离开贾家。
出了正门,便见府外停着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另有一顶锦云华轿和几乘小轿,车水马龙,极是热闹。
水涵止住步子,侧头看着黛玉,目光柔和如水,含笑道:“韩夫人出京了,汐筱很想念林姑娘,姑娘可愿去晴梦园暂住,与汐筱畅叙姐妹之情?”
黛玉面上微红,略略垂首,摇头道:“我已让人在外面买了一个四合院,可作安身之所,四皇子的心意,我心领便是。”
水涵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静默不语。林飞云看在眼里,嘴角轻扬,缓声道:“还是依妹妹的意思吧。”
水涵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应允道:“罢了,林姑娘的话,我总不肯违逆的,飞云,我们一同送林姑娘过去罢。”
黛玉听了,不便拒绝,将去四合院的路径说了。采薇打起轿帘,扶黛玉上了锦云华轿,其余人或乘轿或上马车,一同启程前往四合院。
坐在柔软华丽的轿子上,黛玉终于静下心来,掀开轿帘,回望贾府,一声舒缓而悠长的叹息从唇边溢出,心中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