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粲然一笑,回望着他,眸中柔情潋滟,眨眼道:“如此说来,四哥对我这个妻子,还是很满意的啰?”
“那是自然,我这一生,最得意欢喜的日子,便是娶你之时,”水涵畅然大笑,拉住她的手,一同行到窗下,看向暮霭沉沉的天际,带着感慨道,“玉儿,有了你,从今以后,我必定不会孤单了。”
听了这话,黛玉轻扬嘴角,含了一缕且喜且嗔的笑意,斜靠在他身上,心中一阵静谧安宁。
天幕如墨,月如弯钩,光芒淡淡,落在地上,雅致莹澈。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荷花的浅浅幽香,清甜恬淡,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窗下的一对伉俪,眉目含情,心迷情醉,甜蜜无限。
纵然明知前路风雨重重,前路茫茫,但有彼此相伴,便能一往直前,心无所惧。
情切至此恋红尘,但愿长醉不复醒。时光静好,一日一日流逝,看上去平静如水,却只是湖面浮波而已。七月十二,东平王府终于传出消息,十一日晚间时分,倾城夫人薛宝钗,意外落水身亡。
名倾京城的一代花魁,就此香消玉殒,湮没在无情的岁月里。至于她是自尽,还是别有缘故,众人不必追问,也都心知肚明。
讯息传来时,水涵正与黛玉坐在窗下对弈,听到秦剑声进来传话,因彼此早有准备,事到临头,也并不吃惊,均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水涵扣住一块黑子,眸中笑纹隐现,声音清淡得没有任何温度:“京城有什么动静?东平王那边,有什么反应?”
秦剑声微微欠身,笑答道:“这件事情,东平王妃自然想尽力隐瞒,但我们一直在暗自监视,不敢疏忽。因此,事情一出,立刻便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至于东平王,似乎有些伤痛欲绝,据说还拔剑对着东平王妃,说她心狠手辣,对付了那么多的侍妾,如今又害死自己最宠爱的女子,要东平王妃偿命。要不是有丫鬟侍卫拦着,只怕,东平王妃会死在他手上。”
水涵听了,轻轻“哦”了一声,轻扬剑眉,若有所思。黛玉亦有些出乎意料,轻扬嘴角,唇边含了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地道:“这倒有意思,看来,东平王对薛宝钗,似乎很有几分感情呢。”
秦剑声笑意浅淡,扬眉道:“倾城夫人的手腕,本来就很不错,又在青楼呆过,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抓住东平王的心。她自以为,如此一来,便能攀权附贵,终生有靠。只是,她没有料到,东平王的爱宠,实际上是她的催命符。”
黛玉听了,一笑了之,扣住清冷如玉的棋子,瞧着棋盘,静默不语。水涵抬起头,看着秦剑声,轻轻摆手,皱眉道:“别说闲话了,剑声,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立刻办妥。”
秦剑声忙敛了笑意,垂手听命,水涵敲了敲桌子,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声音亦冷若碎冰:“剑声,你有没有信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东平王府,将东平王妃解决掉,然后做成畏惧自杀的样子?”
秦剑声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涵,讶然道:“东平王已经下令,将东平王妃搬离正房,关进一个独立的小院,不许丫鬟过去伺候。以卑职的武艺,那边的戒备,并不算什么,解决一个女人,应该也不困难。只是,主子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水涵剑眉轻扬,神态自若地道:“你不是说,东平王拔剑指着东平王妃吗?死了一个薛宝钗,除了使东平王府让人闲话几句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但是,如果,东平王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将自己的结发妻子逼上绝路,这便会让众人侧目了。”
秦剑声微一沉吟,心有所悟,含笑道:“主子所言极是,我们手上,有不少东平王胡作非为的证据,要彻底扳倒他,只是缺乏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如今看来,这机会大约已经到了。主子放心,卑职今晚便能办妥这件事情。”言罢,行了一礼,起身自去了。
黛玉闻言,眼中微有怜悯之意,启唇长叹出声。水涵自是明白,侧头瞧着黛玉,温言道:“玉儿,东平王妃天性善妒,心机深沉,偏偏东平王是好色之徒,除侍妾外,府中的侍女、丫鬟,也染指了不少。而这些人,全都栽在东平王妃手上,无一能免。她这个人,并不算无辜。何况,朝廷上的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牺牲在所难免。”
“四哥的话,我明白了,是我自己想偏了,”黛玉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唇边笑意轻绽,看着水涵道,“薛宝钗能拉一位王妃垫底,实在很荣幸呀。”
水涵长眉一轩,忍俊不禁,唇边含了一缕浅淡的笑意,点头道:“不错,她一直期盼出人头地,经历这场风波,必定会名满天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黛玉轻轻颔首,侧头看向窗外,见晴光灿烂,风暖景静,花草葱茏处幽香旖旎,一副和睦安详的景象。
如此琐碎又平淡的生活里,却有一片片的刀光剑影,不时涌起。风雨,终于要来了。
康元二十年,七月十一,东平王爱妾薛氏意外身亡,东平王勃然大怒,神智失常,竟以剑直指东平王妃,后被众人劝下,东平王怒气难平,令人将王妃监禁于府,不许婢女随侍。
次日,东平王妃于深夜悬梁自绝,消息传出,震惊京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掀起轩然大波。
七月下旬,早朝之时,四皇子水涵、十三皇子水润联合四名御史,上奏弹劾东平王萧陌,言其昏庸无能,因侍妾迫嫡妻自尽,令人发指;藐视君上,屡次贪污兵饷,中饱私囊;结党营私,紊乱朝政,拥兵自重,罪大恶极。
帝缄默不言,唯下旨命东平王回府治丧,不必参与早朝。忠顺王、八皇子与朝臣见状,均忐忑不安,因不明圣意,只得观望不语。
八月初一,帝准御史所奏,下诏,除东平王爵位,收回兵权,抄没家产,念祖上功劳,以侯位相待,允依旧留居王府府邸,非诏不得入朝,其党羽一律依法处置。
见事情进展得如此迅速,几乎称得上是一帆风顺,黛玉欢喜之余,不免有些出乎意料。然仔细究其原因,必是君主水凝早有遏制东平王府之心,之前,坚持以水涵与之联姻,自是认为,若是事成,兵权便手到擒来了。如今联姻不成,东平王府却被参奏,思量一番,顺水推舟,将兵权收回,也是极好的。
顺者昌,逆者亡,这便是皇权。
而经此一事,东平王府繁华落尽,不复昔日的荣耀,逐渐走向没落,仿佛一夜之间,便换了人间。
风波过后,朝中很快便恢复过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朝廷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正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日子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一点一点流逝,中秋前夕,出京消暑的太后从行宫回銮,循例要在中秋时主持宫宴,庆贺一番。
到了中秋这天,酉时时分,黛玉梳扮整齐,依旧随着水涵与汐筱,进宫赴宴。
车撵轱辘,缓缓前行,水涵注视着黛玉,剑眉微微扬起,缓声道:“从今年年初,忠王爷与八弟那边,便一直都盼着能将东平王笼络住。如今,我们将东平王扳倒,他们两人,必定会心存不满。玉儿,今儿个你会与八皇妃、忠王妃相见,到时候,得要小心一些。”
黛玉怡然而笑,伸手拢一拢鬓边的珠花,云淡风轻地道:“我知道自己处境微妙,自然会小心谨慎,绝不敢掉以轻心,难道四哥信不过我吗?”
“玉儿的聪慧,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水涵拉住黛玉的纤手,棱角锐冷的面上浮出浅浅的笑意,清朗而柔和,声音中却带着一抹淡淡的担忧,“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元贵人与八皇妃、忠王妃似乎走得很近,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今晚,你要时时小心,步步留意才行。”
黛玉吃了一惊,默默沉吟,汐筱哼了一声,脸有不屑之色,冷笑道:“这位元贵人,上次与我们相遇时,待嫂子亲昵有加,百般讨好我们。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倒向另一边,真是墙头草。”
“上一次,元贵人待我亲热,不过是盼着我能站在她那边,谋取利益罢了。被我冷淡相待后,元贵人自然心有不满,便想着投向其他人,一同来算计我,消解此恨,”黛玉抿起唇,笑容浅浅,如天边漫卷的浮云,淡淡地道,“随她们去吧,想来,有太后娘娘在,她们也不敢太过分。”
汐筱沉吟片刻,轻轻颔首,侧头看向水涵,笑容满面地道:“嫂子素来镇定从容,又有皇祖母疼爱,我也会在旁帮衬,即便真有什么事情,也必定不会吃亏的。四哥,你放心吧。”